意识像是从万丈深渊里被强行打捞上来。浓稠的、令人窒息的黑暗,沉重地压在身上,
挤压着每一寸骨头,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腐朽的泥土腥气。沈知微猛地睁开眼,
视野里只有一片模糊的、毫无生气的暗红——那是上等楠木棺材内壁的色泽。
喉咙深处火烧火燎地痛,残留的毒药灼烧感,鲜明得如同昨日。那杯鸩酒入喉时的冰冷刺骨,
庶妹沈月柔那张看似纯良、眼底却淬着蛇蝎之毒的脸,
还有花轿外喧嚣的锣鼓声……所有临死前的记忆碎片,裹挟着滔天的恨意,
瞬间冲垮了她混沌的神智。不是梦!绝不是梦!她回来了!
指甲狠狠抠进身下昂贵的丝绸褥子里,发出刺耳的“刺啦”声。这触感,
这身下铺陈的寸寸金丝软缎,分明是她及笄前夜,父亲沈崇山为了彰显沈家嫡女的尊贵,
特意命人连夜铺进她这口“冲喜”棺材里的!“咳…咳咳…”她想放声大笑,想嘶吼,
喉咙却像被砂纸磨过,只能挤出破碎的咳嗽。
剧烈的震动牵动了这具年轻却已死过一次的身体,带来一阵真实的酸痛。她回来了!
回到了十五岁生辰,回到了这场荒诞又致命的及笄礼!前世今日,便是她所有噩梦的开端。
“吱呀——”沉重的棺盖摩擦声突兀地响起,一线天光,
混合着香烛、脂粉和无数双眼睛投射进来的复杂气息,骤然刺破棺内的黑暗。
沈知微下意识地眯起眼。棺盖被移开大半,一张精心描画、眉目如画的脸庞探了进来,
带着恰到好处的悲戚与担忧。沈月柔,她的好庶妹。一身簇新的水粉色锦缎衣裙,
衬得她楚楚可怜,鬓边簪着一朵素净的白色绒花,更显我见犹怜。“姐姐?
”沈月柔的声音带着哭腔,尾音颤抖,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悲伤,“你…你真的醒了?太好了!
佛祖保佑!月柔就知道,姐姐福泽深厚,定能逢凶化吉的!”她一边说着,
一边小心翼翼地递进来一个描金细瓷小碗。碗里盛着半盏色泽莹润、热气袅袅的燕窝。
“姐姐昏睡了一天一夜,水米未进,定是饿极了。这是月柔亲手熬的燕窝,最是滋补润喉,
姐姐快用些吧。”沈月柔的眼神真挚得几乎要滴出水来,眼底深处,
却有一丝极力掩藏的算计和迫不及待的探究。就是这碗燕窝!前世她刚刚“死而复生”,
心神激荡,又被沈月柔这“姐妹情深”的模样所惑,毫无防备地喝了下去。
那看似滋补的汤汁里,掺杂了令人神智昏聩、性情暴躁的秘药。正是这药,
让她在接下来的及笄礼上失态发狂,给了齐铭当众羞辱她、撕毁婚约的绝佳借口!
也彻底毁了她沈家嫡女的名声!刺鼻的甜腻香气钻入鼻腔,沈知微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那熟悉的、令人作呕的味道,瞬间点燃了她心头积压的滔天怒火。“哦?
”沈知微缓缓坐起身,乌黑的长发有些凌乱地披散在肩头,
衬得她刚从“鬼门关”回来的脸愈发苍白,毫无血色。唯独那双眸子,亮得惊人,深不见底,
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冰冷,直直刺向沈月柔。沈月柔被她看得心头莫名一慌,
端着碗的手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这眼神……怎么如此陌生?如此瘆人?“妹妹真是有心了。
”沈知微的声音沙哑低沉,嘴角却微微向上扯开一个奇异的弧度,那笑容冰冷,毫无暖意,
只有浓稠的嘲讽,“这碗好东西,闻着就金贵得很。”她伸出手,指尖冰凉,
轻轻碰了碰那滚烫的碗沿。沈月柔强压下心底那丝不安,挤出更甜腻的笑:“姐姐喜欢就好,
快趁热……”“热”字尚未出口,变故陡生!沈知微那只苍白的手猛地发力,快如闪电,
不是去接碗,而是狠狠一把攥住了沈月柔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腕骨!“啊!
”沈月柔猝不及防,痛呼出声,手一松,那碗滚烫的燕窝直直向下坠去。
就在碗即将砸落棺底的刹那,沈知微另一只手迅捷如风,在半空中稳稳托住了碗底!
滚烫的汤汁剧烈晃动,溅出几点在她苍白的手背上,瞬间烫出红痕,她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姐姐,你做什么!”沈月柔惊怒交加,手腕剧痛,想要挣脱。沈知微牢牢钳制着她,
苍白脸上那抹冰冷的笑容骤然放大,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快意。她手腕猛地一抬,
动作狠厉无比,将那碗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燕窝,对着沈月柔那张精心修饰过的脸,
狠狠泼了上去!“啊——!!!”凄厉到变调的惨叫声瞬间撕裂了灵堂刻意维持的肃穆寂静。
滚烫粘稠的汤汁兜头盖脸浇下,沈月柔那张如花似玉的脸庞瞬间被烫得通红,
精心描画的眉毛、眼睫糊成一团,滚烫的胶质粘在皮肤上,带来钻心的灼痛。她捂着脸,
整个人如同被投入沸水的虾米般蜷缩起来,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嚎,
身体因剧痛和惊恐剧烈地颤抖着。“这碗好东西,”沈知微的声音如同淬了冰,
清晰地盖过沈月柔的惨叫,清晰地传入灵堂内外每一个竖着耳朵的人耳中,“姐姐赏你了!
”“妹妹,”她微微俯身,凑近在地上痛苦翻滚、狼狈不堪的沈月柔,声音压得极低,
带着地狱归来的森然鬼气,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对方耳膜上,“下次再往我吃食里动手脚,
我泼的,可就不只是热汤了。”“滚!”她松开钳制,像甩掉什么肮脏的垃圾。
沈月柔连滚带爬地尖叫着逃离了棺材边,被闻声冲进来的丫鬟婆子们慌乱地扶住,
场面一片混乱。灵堂内外,死一般的寂静。无数道目光,
震惊、骇然、探究、幸灾乐祸……如同实质的针,
密密麻麻地刺向棺中那个刚刚“复活”的少女。沈知微恍若未觉。她抬手,
用袖口随意地擦了擦手背上被烫出的红痕,动作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漠然。然后,
她扶着冰冷的棺木边缘,慢慢地、稳稳地站了起来。身上繁复的白色“寿衣”裙裾垂落,
衬得她身形纤细而挺直,如同雪地里一株孤绝的寒梅。她的目光越过混乱的人群,
越过神色惊疑不定匆匆赶来的父亲沈崇山和一脸阴沉的继母王氏,笔直地投向灵堂之外,
那即将为她举行及笄礼的正厅方向。那里,有一场更大的羞辱,正等着她。
前世她带着满身狼狈和药力冲上头顶的昏聩踏入那里,最终成了全京城的笑柄。今生?呵。
沈知微微微抬起下颌,迎着那些各色的目光,唇角勾起一丝冰冷而锋利的弧度。
戏台已经搭好,该她登场了。---沈府正厅,灯火煌煌。
高悬的“及笄大礼”红绸鲜艳夺目,与灵堂的素白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熏香,混合着各种名贵脂粉和佳肴美酒的气味。
京中大半的权贵女眷、青年才俊济济一堂,表面言笑晏晏,实则目光闪烁,心思各异。
方才灵堂那场惊心动魄的闹剧,早已长了翅膀般飞入每个人的耳中。沈崇山脸色铁青,
强压着怒火,引着已换下“寿衣”、重新梳洗妆扮过的沈知微步入正厅。
少女一身崭新的茜红色缠枝莲纹云锦衣裙,衬得肤色愈发欺霜赛雪,乌发挽起,
簪了一支赤金点翠步摇,行动间流苏轻晃,光华流转。她脸上脂粉薄施,
恰到好处地遮掩了之前的苍白,唇上一点朱红,更添几分明艳。只是那双眼睛,沉静如水,
深不见底,再无半分往日的怯懦或天真,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疏离与冷冽。她甫一出现,
厅内嗡嗡的议论声瞬间低了下去,无数道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她身上,有惊疑,有审视,
更多的是看好戏的玩味。沈知微目不斜视,步履沉稳地走向主位。她的目光,
精准地锁定了人群中那个锦衣华服、手执折扇、正与旁人谈笑风生的身影——齐铭,
她前世的未婚夫,也是前世今日,亲手将她推入深渊的刽子手之一。齐铭感受到她的注视,
折扇“唰”地一收,侧头看来。他生得一副好皮囊,剑眉星目,
此刻嘴角噙着一丝惯有的风流笑意,只是那笑意在触及沈知微冰冷的目光时,微微一滞,
随即化为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厌恶。
礼官高唱:“吉时到——”繁琐的及笄仪式按部就班地进行。正宾高声吟诵祝辞,
侍女捧上象征成年的发簪。沈崇山紧绷着脸,完成了加笄之礼。整个过程,
沈知微如同一个精致的人偶,配合着每一个步骤,神情淡漠,
不见丝毫寻常少女及笄的喜悦或羞赧。礼毕,
厅内响起一阵稀稀拉拉的、带着敷衍意味的掌声。齐铭就在这掌声将落未落之际,排众而出。
他几步走到厅堂中央,对着沈崇山和正宾拱了拱手,姿态看似恭敬,
眉宇间却尽是居高临下的傲慢。“沈伯父,诸位高朋。”他声音清朗,
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今日是知微妹妹及笄大喜,本不该扫兴。
然则……”他刻意顿了顿,目光转向沈知微,
带着一种审判般的锐利和痛心疾首的谴责:“方才灵堂之上,知微妹妹死而复生,
本是天大喜事,却不知何故,竟对一片好心、亲手熬制滋补燕窝送去探望的庶妹月柔,
悍然行凶!滚烫汤汁泼面,几近毁容!其行凶之狠毒,心性之暴戾,实在令人发指!
”他声音陡然拔高,义正辞严,响彻整个厅堂:“我齐家世代清流,门风严谨!
如此不悌不仁、残害手足、性情凶戾之女,岂堪为我齐家妇?岂堪为宗妇表率?
”厅内一片哗然!虽然早知有风波,却没想到齐铭竟如此不留情面,当众发难,字字诛心!
王氏立刻配合地用手帕按着眼角,发出压抑的抽泣。沈崇山脸色由青转黑,嘴唇哆嗦着,
想说什么却又碍于场面,一时竟开不了口。沈月柔并未在场,
但她的“惨状”无疑成了齐铭手中最锋利的武器。无数道目光如同利箭般射向沈知微,
夹杂着鄙夷、唾弃和幸灾乐祸。齐铭看着沈知微那张依旧平静无波的脸,
心中莫名升起一股被轻视的恼怒。他上前一步,下巴微抬,
带着施舍般的决绝和毫不掩饰的鄙夷,
掷地有声地抛出了那句沈知微前世刻骨铭心、恨入骨髓的宣言:“沈知微!今日我齐铭在此,
当着满堂宾客的面,郑重宣告——我宁娶沈家庶女沈月柔为妻,
也绝不娶你这等心如蛇蝎、面目可憎的毒妇!”“轰——”这句话如同炸雷,
彻底引爆了全场!惊呼声、抽泣声、议论声瞬间鼎沸!所有人都看向风暴中心的少女,
等待着她的崩溃、哭闹或歇斯底里。沈崇山终于忍不住,猛地一拍桌子:“齐铭!你放肆!
”王氏的哭声更大了,充满了“委屈”:“老爷!您要为月柔做主啊!她一片好心,
却落得……”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在齐铭那得意而鄙夷的目光中,
在沈崇山的怒喝和王氏的哭诉声里,沈知微缓缓地、缓缓地抬起了手。她没有哭,没有闹,
甚至脸上连一丝被羞辱的愤怒都没有。她的动作异常沉稳,手指伸向自己宽大的袖袋。
在齐铭微微疑惑的目光和全场屏息的死寂中,她慢慢地、不疾不徐地,
从袖中抽出了一卷暗红色的纸卷。那纸卷的边缘已经有些磨损,却依旧能看出其质地精良,
上面隐约可见金粉描绘的祥云图案——正是那份象征沈、齐两家联姻的正式婚书!
齐铭瞳孔猛地一缩,心头掠过一丝极其不祥的预感。她想干什么?跪求原谅?撕毁泄愤?
无论哪种,都只会让她更加颜面扫地!然而,沈知微的动作打断了他所有的臆测。
她单手捏着那卷承载了前世无尽屈辱与死亡的婚书,另一只手稳稳地捏住婚书的一端。然后,
在齐铭骤然睁大的眼睛注视下,在满堂宾客惊骇的目光聚焦中,沈知微双手一分!
“嘶啦——!”清脆响亮的撕裂声,如同裂帛,又如同惊雷,狠狠劈在每一个人的耳膜上!
那象征着两家盟约、承载着女子一生依托的婚书,在她那双苍白却异常稳定的手中,
如同最脆弱的废纸,**净利落地、一撕两半!动作没有丝毫犹豫,力道决绝而狠厉!
“嘶啦——嘶啦——!”她看也不看,双手翻飞,将撕成两半的婚书再次对折、再撕!
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带着一种宣泄般的、摧枯拉朽的力量!
暗红的碎片、金色的祥云碎片,如同被狂风撕碎的蝶翼,纷纷扬扬,从她指间飘落。
纸屑纷飞,如同下了一场猩红而冰冷的雪,无声地飘落在光可鉴人的青石地砖上,
也飘落在齐铭那身华贵的月白锦袍上,甚至有几片沾在了他僵硬错愕的脸上。整个正厅,
陷入了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所有的声音——沈崇山的怒斥、王氏的哭泣、宾客的议论——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
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站在纸屑雪雨中、神情淡漠到近乎冷酷的少女。她微微抬手,
拂开落在自己肩头的一片碎纸,动作优雅而从容。然后,她抬起眼,
目光平静无波地落在僵立在原地、脸色由铁青迅速涨成猪肝色的齐铭脸上。她的声音不高,
却清晰地穿透了这片死寂,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彻彻底底的轻蔑,
清晰地响彻在每一个人的耳畔:“齐公子说得对。”“这等福气,”她顿了顿,
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目光扫过齐铭那张扭曲的脸,
又若有似无地掠过人群后方某个角落(那里站着脸色煞白的沈月柔的贴身丫鬟),一字一句,
如同冰珠坠地:“还是留给你的好妹妹,慢慢消受吧。”“我沈知微,”她微微扬起下颌,
脊背挺直如青松,掷地有声,“不稀罕。”---“疯了!那沈家大**绝对是疯了!
”“当众撕毁婚书?泼庶妹热汤?这…这简直是离经叛道,骇人听闻!
”“齐家这次脸可丢大了!不过也是,谁愿意娶个棺材里爬出来的‘活死人’?还是个悍妇!
”“等着瞧吧,得罪了齐家,沈家这商户的好日子怕是要到头喽!
”沈知微当众撕毁婚书的消息,如同投入滚油锅的冷水,瞬间在京城炸开了锅。茶楼酒肆,
街头巷尾,议论纷纷。惋惜者有之,鄙夷者有之,更多的则是幸灾乐祸,
等着看沈家这个商户嫡女如何自取灭亡。沈府内,气氛更是降到了冰点。“孽障!孽障啊!
”沈崇山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沈知微的鼻子,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她脸上,
“我沈家的脸面,我半辈子的心血,全让你这个不孝女给丢尽了!齐家!那是齐家!
你竟敢…竟敢当众撕了婚书?!你让我日后如何在京城立足?如何与那些官老爷们打交道?!
”他越说越气,猛地抄起桌上的青瓷茶盏就要砸过去。沈知微身形未动,只抬起眼,
冷冷地看向他。那眼神,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和深不见底的寒意,仿佛在看着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沈崇山被她看得心头莫名一寒,那高举的茶盏竟生生顿在了半空。“父亲,
”沈知微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
“与其在这里冲我发火,不如想想,如何应对齐家即将到来的报复。齐铭今日受此大辱,
以齐家睚眦必报的作风,绝不会善罢甘休。沈家的生意,怕是要有麻烦了。”沈崇山一愣,
随即怒火更炽:“麻烦?你还知道麻烦?!这不都是你惹出来的?!若不是你……”“父亲,
”沈知微打断他,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齐家要的,
从来就不是沈家这门亲事。他们要的,是沈家富可敌国的家财,
是沈家在漕运和糖业上的命脉。撕不撕婚书,不过是早晚的事。我今日所为,
不过是提前撕破了他们伪善的脸皮,让您看清楚罢了。”她顿了顿,
看着沈崇山惊疑不定的脸,继续道:“与其等着被齐家温水煮青蛙,一点点蚕食殆尽,
不如趁现在,早做打算。沈家根基在商,只要商路不断,银钱在手,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你…你懂什么商路!”沈崇山嘴上强硬,气势却明显弱了下去。女儿的话,
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他长久以来刻意回避的恐惧。齐家的野心,他并非毫无察觉,
只是一直存着侥幸。“女儿是不懂,”沈知微微微垂下眼帘,掩去眸中一闪而逝的冷嘲,
“但女儿知道,坐以待毙,只有死路一条。父亲若信我,女儿愿为沈家,另辟一条生路。
”“另辟生路?”沈崇山嗤笑,“就凭你?一个闺阁女子?你拿什么辟?”沈知微不再多言。
她知道,空口白牙,无法说服这个被愤怒和恐惧蒙蔽了双眼的父亲。她需要筹码,
一个足以让沈家、让所有人刮目相看的筹码。深夜,万籁俱寂。
沈知微换上一身不起眼的深青色布衣,用同色的布巾包住发髻,只带了一个心腹丫鬟小桃,
悄悄从沈府后院的角门溜了出去。一辆半旧的青布马车早已等候在巷子深处。
车夫是个沉默寡言的老仆,曾是母亲留下的人。“**,去哪儿?”老仆低声问。“城西,
甜水巷。”沈知微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冷。城西甜水巷,是京城有名的贫民窟。
低矮破败的房屋紧密相连,污水横流的狭窄巷道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前世,
沈知微也是在一次偶然的施粥中,听闻了那个名字——陆沉。
一个拖着瘸腿、却有着一双能化腐朽为神奇巧手的少年。他熬制的糖霜,色泽雪白,
颗粒细腻,甜而不腻,远胜当时市面上的任何粗糖。只是出身卑微,又身有残疾,
空有绝技却无人赏识,最终被齐家以极低的价格强行掳走了方子,人也落得个下落不明。
马车在巷口停下,无法再进。沈知微带着小桃,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泥泞中,
朝着记忆中的方位寻去。夜空中不知何时飘起了细密的雨丝,带着深秋的寒意。
刚拐进一条更窄的岔巷,一阵激烈的打斗和怒骂声便从前方传来。“小瘸子!把东西交出来!
”“敢偷王管事的银子?活腻歪了!”“打断他另一条腿!”借着巷口微弱的灯笼光,
沈知微看到三个凶神恶煞的地痞,正围着一个倒在地上的人影拳打脚踢。那人影蜷缩着,
死死护着怀里的什么东西,一声不吭,只有压抑的闷哼和粗重的喘息。“**,危险!
”小桃吓得抓紧了沈知微的衣袖。沈知微的目光却越过那些施暴的地痞,
死死锁定了地上那个少年。破旧单薄的衣衫,沾满了污泥和血迹。露出的半张脸,苍白瘦削,
紧抿的嘴唇倔强地抿成一条线。最刺眼的是他那条无力拖在地上的左腿,
以一种不自然的姿势扭曲着。是他!陆沉!其中一个地痞狞笑着,
抬脚狠狠朝着陆沉护在怀里的手踩去!“住手!”清冷的叱喝声不大,
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穿透雨幕,骤然响起。三个地痞动作一顿,愕然回头。
只见巷口幽暗处,站着两个女子。为首的那个,身形纤细,裹在深青色的布衣里,
看不清面容,唯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如同寒星。“哟呵?哪来的小娘子?
想管闲事?”为首的地痞看清只是两个女子,顿时淫笑起来。
沈知微没有理会他们的污言秽语,目光越过他们,落在艰难抬起头的陆沉身上。
雨水顺着他凌乱的发梢滴落,划过他青紫的眼角和紧抿的唇。他看向她的眼神,
充满了警惕、戒备,还有一丝濒临绝境的野兽般的凶狠。“他偷了你们什么?
”沈知微声音平静。“偷了老子们盯上的钱袋!王管事的!足足五两银子!
”地痞头子晃了晃手里一个脏兮兮的粗布钱袋,恶狠狠道。“钱袋?
”沈知微目光扫过陆沉死死护在胸前、指缝里露出的一个小小油纸包,那形状,分明是糖块。
她心中了然,这恐怕又是齐家底下某个管事设的局,想抢陆沉制糖的方子或成品。“他说谎!
”陆沉猛地抬起头,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倔强,“那钱袋是我捡的!
里面的银子我分文未动!这糖…这糖是我自己熬的!不是偷的!”“捡的?放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