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换婴错爱:婚礼上死去的生母醒了》是作者“爱吃烤鸡大腿的宋明月 ”诚意出品的一部作品,侧重讲述了主人公顾惜林晚之间的爱情故事,强强对碰的剧情属实吸睛,概述为:……”泪水奔涌,打湿了冰冷的地砖。每一句哀求都是从喉管里撕裂着血沫挤出来的。尊严?……
我和豪门太太同时分娩。她儿媳诞下死胎,我生下儿子她却强行换走。二十年后,
她儿子爱上我被换走的亲生骨肉。婚礼上她笑容得意,却不知我带病女儿即将断气。
她儿媳突然指向我:“那个病重女人才是婆婆真正的孙女!
”我绝望哀求她:“让我见亲生儿子最后一面!”她狰狞一笑:“休想毁我儿子婚礼。
”我女儿病逝时,她儿子突然冲破守卫跪在我面前。
“妈...为什么婚礼前才知道您才是我亲妈?
”______浓重的消毒水味儿黏在喉咙里,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吞刀片。我吃力地睁着眼,
汗水和泪混在一起,咸涩地流进嘴里。撕裂般的剧痛终于沉寂下去,
剩下一片近乎虚脱的安宁。孩子哭了。像一道微弱却清澈的细流,陡然钻进混沌黑暗的心底,
把最后一丝残余的痛楚都冲刷得干干净净。眼皮重得抬不起,可我不用看,只听到那声音,
全身每一寸骨头缝里就都涌起奇异的暖流。“我的...孩子...”声音嘶哑得不成调子,
是拼尽了残余的所有力气才挤出来的。冰凉的手指像坠着沉重的铅块,
用尽力气才慢慢抬离浸透了汗水、皱巴巴的床单,颤抖着,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微光,
终于触碰到一个小小的、软软的襁褓。指尖传来的温热和真实的触感像一道电光,
瞬间贯通了四肢百骸。真的是我的孩子!一个模糊的小影子在我模糊的视线里蠕动。
是男是女?那念头只是一闪,随即被更汹涌的、几乎要将我淹没的狂喜取代。是儿子也好,
女儿也罢,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是我熬过那漫长地狱般的十个月,
又经历这炼狱般分娩才得来的珍宝!是我的命根子!是我往后余生,
活在这世上所有的念想和奔头!酸热猛地冲上鼻梁和眼眶,滚烫的液体再次涌出,
这次不是因为痛楚,而是那种足以将人溺毙的满足和感激。
我近乎贪婪地用手指感受着那小小襁褓里传来的温度,一遍一遍,
笨拙却又珍重万分地描摹着小宝贝的轮廓。
世界缩成了这掌心传来的温度和那微弱的、天籁般的哭声。窗外城市的噪音,
产房里其他产妇的**、走动声、金属器械的磕碰,全部化作了遥远、无意义的背景。
身体里耗尽了所有力气,眼皮沉得像挂了铅。但那满足感像温暖的蜜糖,
丝丝缕缕渗进每一寸骨缝,托着我向柔软黑暗的睡梦深处沉去。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滑入黑暗的前一瞬,一个硬邦邦的触碰戳在我的脸颊上。很重,
带着毫不掩饰的粗糙和不耐烦。我猛地一惊,强行掀开沉重的眼皮。
一张冰冷刻板的中年女护士的脸悬在正上方,花白头发的发髻一丝不苟地盘在护士帽下。
她的眉头紧锁着,
那双几乎看不到瞳孔里有多少温度的眼睛居高临下地瞥着我和我怀里刚刚才捂热了心的宝贝。
“醒了?”她声音平板,没什么起伏,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通知,“孩子给我一下,
例行检查。”她伸过来的手几乎是没有征求同意的意思,生硬地挤到我与孩子中间。
我的心骤然紧了一下,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那刚刚沉浸在温暖幸福里的本能,
此刻只剩下尖锐的不安。刚才那个无比珍视的,带着母性温柔给我递来孩子的年轻护士呢?
为什么换成了眼前这个…冰窖一样的人?检查?什么检查需要这样不由分说地夺走我的孩子?
就在我刚刚…刚刚才碰到他的一瞬间?“等一下…大夫…”我的声音干涩发颤,
手臂下意识地想收紧护住,“您让我…再看一眼…”喉咙紧得厉害,几乎发不出声音,
“我还没看清楚…到底是男孩…”“啰嗦什么!”中年女人极其不耐烦地打断我,嗓音粗嘎,
“医院规矩!懂不懂?看了有什么用?是你的还不是你的?
”她那双冰冷的眼睛不耐烦地扫过我汗涔涔、狼狈的脸,像是在看一件麻烦的物件。
那句“是你的还不是你的?”像一根毒刺,狠狠地扎进了我刚刚被幸福填满的心脏里。
恐惧像瞬间蔓延开的冰水,刹那淹没了所有暖意。我试图看清她的脸,
想记住她胸牌上的名字,但视野模糊,冷汗不断流入眼中,刺痛难当。
那双粗糙的手毫不客气地扒开了我试图蜷紧的手臂,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蛮力,
几乎是拽一般地,硬生生从我空荡荡的怀抱中,夺走了那个小小、柔软的襁褓。
孩子被夺走刹那发出的微弱的、受惊般的抽噎声,针一样刺穿了我的鼓膜,直抵最深处。
“不…我的孩子!”那声音撕裂了我空空荡荡的胸腔,带着血沫的腥气冲上喉咙。
是尖叫吗?我不确定。身体里的所有力量都随着孩子的离开被一同抽走了,
只剩下一个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像样声音的躯壳。我用尽全身残留的力气挣扎着想抬起头,
想撑起上身去追那离我而去的小小生命。可产后的虚弱像沉重的铅块死死压着我。
腰腹刀口那线缝的皮肉在剧痛中尖叫**,像被粗砺的砂纸来回磨搓。
我只能徒劳地、狼狈地蠕动了一下,像条濒死的鱼被丢在滚烫的沙滩上。
视线艰难地追随过去,模糊一片。中年护士抱着孩子侧对着我,动作有些怪异的急促。
她的后背微微佝偻,紧紧拢着襁褓,像在遮挡什么。我的心跳在这一刻几乎停滞,
无边的寒意瞬间浸透了骨髓。直觉发出了尖锐的警报——她在做什么?
她在对我刚刚诞下的骨肉做什么?我死死地盯着她移动的方向——她抱着我的孩子,
快步走向了隔壁那张拉上了厚重帘子的病床。那边!
是那个穿着昂贵绸缎睡衣、戴着硕大珠宝的贵妇!就是她!白天生产前就在走廊里见过,
被一群小心翼翼的人簇拥着,眼神骄傲得像只开屏的孔雀。她的儿媳妇似乎刚生完。
整个产房被他们一家隔绝成了两个天地。那边静悄悄的,偶尔只有压低的仆从声音。
护士抱着我孩子的身影,在隔壁那张病床的帘子缝隙间,飞快地一闪,就消失了进去!
大脑里“轰”的一声巨响!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我的孩子——!”这一次,那嘶吼是确切的,带着绝望的兽类悲鸣,
从我被撕裂的喉咙里血淋淋地撞了出来。我再也顾不得什么刀口的痛!什么产后虚弱!
像被电流击中,猛地从产床上弹坐起来!动作剧烈得几乎要把刚缝合的脆弱皮肤全部绷裂!
“还给我!”声音破裂不成调,更像濒死野兽从喉管里挤出的气音,“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姓顾的!我知道你们在里面!还给我——!”旁边那张病床前的帘子,“哗啦”一声,
被一只保养得宜、戴着鸽子蛋钻戒的手用力掀开。顾夫人站在那里。
她身上昂贵丝绸睡袍的每一根丝线都反射着产房里清冷的灯光,刺得我眼睛生疼。
她那张妆容被擦拭得有些凌乱的脸上,此刻带着一种居高临下、极度厌烦的神情,眉毛蹙起,
嘴角撇着,像是在看一团污秽不堪的垃圾。“吵什么?”她的声音冰冷、清晰、穿透力十足,
每一个字都淬着冰碴子砸向我,“贱命一条,嚎什么丧?”我的血在血管里凝固了。
贱命…她…她承认了!她看到了!那个护士…孩子!我的孩子在她那里!
“顾夫人…求您…”我所有的恨意和愤怒在那“贱命”两个字砸过来时,被碾得粉碎,
只剩下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卑微本能。我几乎是跪趴在冰冷的产床上,
刀口被撕扯的剧痛远不及心口被挖空的万一,
“求您把孩子…我的孩子…还给我…”泪水决堤,汹涌得我看不清她的脸,
我…我拼了命才生下来的啊…求您…您高抬贵手…还给我…”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剧烈哆嗦,
我甚至觉得下一秒自己就要彻底崩溃碎裂。顾夫人向前迈了一小步,站在帘子边缘的阴影里,
看着我像条在砧板上徒劳挣扎的鱼。她那双精明的眼睛先是扫过我痛苦扭曲的脸,
又漠然地瞥向护士臂弯里那个我还没来得及看清一眼的小小襁褓——那本该是属于我的骨肉!
她的嘴角,极其细微、却又无比清晰地向上扯了一下,
牵起一个毫无温度、刻薄到极致的弧度。“还给你?”她的声音慢条斯理,
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凭什么?你配吗?”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铁钳,
烫在我心尖最嫩的肉上。我的指尖死死抠进产床粗糙的白色布料里,
抠得指甲缝隙里渗出血丝也毫无所觉。凭什么?配吗?为什么?
凭什么她的儿媳生下的孩子……就要用我的骨血去填补?!“她…”我喉咙里全是腥气,
每个字都刮骨般地疼,“您的儿媳妇…她…”我不敢说“死了孩子”,
怕那会彻底激怒眼前这条冰冷的美人蛇。顾夫人脸上的不耐烦陡然加深,像是被冒犯了一般,
声音拔高,尖利刺耳:“少提那个没用的东西!晦气!
”她的目光厌恶地扫了一眼帘子后面那张病床,仿佛那里躺着的不是她的儿媳,
而是一堆亟待清除的垃圾。随即,她的视线落回到那小小襁褓上,
那冰冷的目光瞬间起了一点点微弱的变化,掺杂进一丝得意,一丝轻蔑,
还有一丝…纯粹的占有欲。“听着,”她微微扬起下巴,如同施舍般宣告着命运残酷的判决,
“你肚皮里爬出来的这个种,从今往后,就是我顾家的根!是顾家唯一的继承人!金尊玉贵,
一辈子荣华富贵!”她的声音清晰地敲打在我的每根神经上,
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定论。“而你这个**,你那肚子,
”她的嘴角又一次厌恶地向下撇去,眼神像在看沟渠里蠕动的蛆虫,“它只配装垃圾!
生不出带把的废物!生个赔钱货已经是老天开眼了,你还嫌不够?
你那死掉的小贱种现在就在旁边墙角垃圾篓里!
还不快去捡起来好好看看你那短命的、不值一文的种?!”“轰——!!!”我的脑子炸了!
所有声音都消失了。顾夫人那淬了毒的话还在耳朵里尖锐地回荡,撞击着我摇摇欲坠的意识。
旁边的墙角…垃圾篓?视线被泪水完全模糊,一片血红。整个世界只剩下那个冰冷的指令,
像魔鬼的呓语,不断在我混乱的脑浆里搅动、切割。垃圾篓……我的孩子……在哪里?
身体背叛了意志,爆发出一种近乎撕裂的力量!我甚至感觉不到刀口在疯狂崩裂!
不知道哪里涌出的力气,让我从潮湿冰冷的产床上滚落下来!
赤着的双脚踩在地面冰冷光滑的瓷砖上,足底像是被烙铁烫过,却激不起丝毫知觉。
“砰”的一声闷响,膝盖狠狠砸在地上。来不及思考,
疼痛被巨大的恐慌和地狱般的驱使完全淹没!我像一条在泥泞里被打断脊梁的野狗,
手脚并用地向前爬!粗糙的地面磨擦着我的手肘、膝盖,布料被撕开的声音那么清晰,
像在撕裂我的灵魂。哪里是墙角?垃圾篓!快!我的孩子!我得救她!
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消毒水、还有污物特有的酸腐气猛地冲入鼻腔。
我的脸几乎是贴着冰凉肮脏的地面,视线胡乱地扫射着。就在墙角冰冷的阴影里,
一只半人多高的塑料垃圾桶矗立着,桶身灰扑扑的,
里面的黑色垃圾袋鼓鼓囊囊塞满了各种污秽。产房里的废料,沾染着血污的纱布,
废弃的针管、药瓶……甚至还有不明的、暗色的粘稠液体渗出来,
在桶沿留下一道道恶心的印记。——就在那令人作呕的垃圾堆顶上!
一个小小的、皱巴巴的青色躯体,被随意地、脸朝下扔在那里!那么小,那么薄,
像一片被狂风刮断的枯叶!小小的背上贴着一点干涸的血污,
覆盖着一层胎膜般的白色粘腻物。她像一个被丢弃的、污秽的破布娃娃,毫无生气。
时间凝固了。空间消失了。
顾夫人那尖刻的“小贱种”、“不值一文的种”、“短命”在我耳边疯狂撞击回响。
我爬行的动作定住了,整个人石化在冰冷肮脏的地面。那是我…才出生的孩子?我拼了命,
差点死在产床上,才生下来的……我的女儿?!她不该在我温暖的臂弯里甜甜入睡吗?
她不该贴着我跳动的心脏听着熟悉的韵律吗?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在这个散发着死亡和肮脏的污秽角落里?像一块被所有人唯恐避之不及的烂肉?!
顾夫人…她凭什么…她怎么敢?!
一股滚烫的、带着浓烈铁锈腥味的血气猛地从五脏六腑翻腾上来,狠狠卡在喉头,
烧灼着我的气管。“啊——!!!”那根本不是声音,
是从被地狱烈火彻底焚毁的灵魂深处爆裂出的终极嚎叫!
是母兽眼睁睁看着幼崽被撕碎咀嚼却无力回天的悲鸣!
是灵魂被活生生撕开两半时喷溅出的所有血浆和绝望!
眼前的世界彻底陷入一片疯狂旋转的猩红和黑暗。最后残存的意识里,
只有顾夫人那刻毒冰冷的声音,像淬了毒的尖针,
带着倒刺地钉进了我脑髓深处:“…我顾家的根…金尊玉贵…一辈子荣华富贵…”二十年了。
顾夫人那句刻入骨髓的话,像是永不磨灭的烙印,
日夜在我的心尖上燃烧:“你那个是赔钱货!你那死掉的小贱种在墙角垃圾篓里!
捡起来好好看!”每一笔写字的力道,都在提醒我那一晚冰冷的污秽气味。
每一笔代记账的收入,都用来喂饱医院的无底洞。二十年的光阴,
碾碎了我身上所有的棱角和色彩,只剩下灰扑扑的、压得人喘不过气的疲惫。
“吱呀——”破旧的木门推开,带起一阵细小灰尘。小诊所候诊区浑浊的空气中,
消毒水和陈旧的家具气味混杂在一起。“林会计来了?今天能结上个月的账吗?
”小老板搓着手,带着点讨好,目光却不由自主瞥向我身后的影子。我下意识地偏了偏身子,
想挡住他探询的目光,可那蜷缩在角落旧轮椅里的瘦小身影,就像一块无法忽视的阴影。
轮椅里坐着的是小溪,我的女儿。
二十年前在产房被顾夫人诅咒“短命”、“不值一文”的那个被遗弃的生命。她活下来了,
从那个垃圾篓里被我抱起来的那刻起,就开始了一场无休止地与病魔的战争。此刻,
她微微歪着头靠在高高的轮椅背上,头发枯黄稀疏,
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蜡黄,像风干的旧纸。她闭着眼睛,
胸口几乎看不见起伏的痕迹。二十年的病痛折磨,早已在她身上刻满了痛苦的烙印。
“林会计?”小老板的声音提高了些,带着明显的催促。我猛地回神,指尖掐进掌心,
疼痛带来一丝清醒。账本薄薄的几张纸,此刻重若千钧,压得我几乎要弯下腰去。“李老板,
”喉咙紧得厉害,声音干涩发哑,“能不能……再缓缓?
这个月孩子刚做完一次透析……钱实在……”后半句被哽住,说不出口。
讨要的卑微已经刻在了我弓起的脊梁上。小老板脸上的讨好瞬间褪去,
换上了那种混杂着不耐与鄙夷的神情。他撇撇嘴,目光扫过轮椅里的小溪,
毫不掩饰他的厌恶和那点被冒犯的情绪。“林晚啊,不是我说你,”声音变得刺耳起来,
“你家这情况……唉,不是我心狠,我这小本生意,也要周转的呀!
你总不能……”他顿住,没说完的话像无形的巴掌,
扇在我的脸上:总不能指望我一直贴钱给你填你女儿的无底洞吧?
周围的几个等病人的眼神也若有若无地飘过来,带着审视、怜悯、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躲避。
空气里那份无声的鄙夷,像一层薄薄的细针,密密麻麻地扎满我的皮肤。每一根针上,
仿佛都镌刻着顾夫人那句“赔钱货”、“不值一文”。我深深地低下头,几乎要垂到账本上。
不是为了掩饰羞愧,是不想让他们看到我瞬间涌上又被强行压回去的泪意。
“再给几天……就几天……”声音微弱得像蚊呐,
“我去想办法……”小溪似乎被这里的动静吵扰,眼睑微微动了一下,睫毛颤了颤,
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那双眼睛,曾经是我灰暗世界里唯一的亮色,如今也变得浑浊疲惫,
像蒙着终年不散的雾霭。她茫然地、迟钝地转动着眼珠,最后视线落在我身上,
那里面没有任何焦距,只有一片空洞的疲惫,
仿佛连感知周遭的能力都被沉重的病体消耗殆尽。心脏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猛地攥紧,
狠狠一拧!痛得我眼前发黑。每一次对上女儿这样的眼神,
二十年前产房那刺骨的冰冷和绝望感就会复活,再次将我钉死在原地。我强迫自己挪开视线,
手指死死掐着那卷边破旧的记账簿,指尖用力到失去血色,苍白的指节像是被遗弃的枯骨。
薄薄的纸页被攥得发出轻微的嘎吱声,边缘几乎要碎裂在我掌心。
账册上那些歪歪扭扭的铅笔字在昏暗的光线里糊成一片,
像一滩滩难以辨认、不断扩散的污迹。“林会计啊,
”诊所角落里一个常来的老太太嗑着瓜子,慢悠悠地插话,那语气像是善意的安慰,
听在耳中却字字刮骨,“不是我说丧气话,你家小溪这身子,
拖着也就是……唉……你这又是何苦呢?人哪,有时候就得认命……”认命?
像是有人用生锈的刀片,在我心脏深处最脆弱的软肉上来回磨锯!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口,
又被我死死咬住唇压了回去,齿间尝到了铁锈的味道。我缓缓抬眼,
视线扫过周围那些或怜悯或厌恶或冷漠的面孔,
最后落回轮椅里那具毫无生气、只有微弱呼吸起伏的瘦小身体上。
二十年前那个被扔进垃圾篓里的婴儿,和眼前这个枯槁憔悴的生命,
在我被凌迟的意识里不断重叠、撕裂、再重叠。我扯动嘴角,
喉咙深处滚出一个暗哑的、连悲鸣都算不上的嘶音:“只要我还在喘气……她就是我的命!
”……黄昏像一块巨大的、浸透了污水的抹布,沉重地擦过城市的天际线。
破旧棚户区的巷道永远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腐烂菜叶的酸馊气,
还有永远通不了风的各种浊气混合物。我推着那辆嘎吱作响的旧轮椅,每一步都走得艰难。
轮子被小巷里凹凸不平的石板和积水的坑洼卡住,需要更大的力气才能推动,
每一次推搡都牵扯着肩颈和腰背的酸疼。小溪的脑袋无力地垂靠在轮椅靠背上,
随着颠簸微微晃动,眼睛紧闭着。
下午在小诊所那场无声的羞辱和催逼似乎耗尽了她在陌生人前强撑的所有力气,
此刻连强打精神睁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
巷子尽头那个属于我们的小铁皮屋棚在暮色中像一个苟延残喘、污迹斑斑的铁皮罐头盒。
门框变形,锈迹斑驳,几块破旧的塑料布糊在漏风的窗洞上,被风刮得啪嗒作响。
这就是我们的家,遮风挡雨已是奢望。费劲力气把轮椅推进门槛高低不平的棚屋里。
狭小的空间里立刻充满了我们身上带回来的浑浊气味,
混杂着屋里常年散不去的草药味儿和潮湿的霉味。
我小心翼翼地把女儿从冰冷的轮椅里抱出来,手臂感觉得到她身体异常的单薄和硌人。
她的皮肤烫得吓人,热度隔着单薄的衣服都能清晰传导到我的掌心。心头猛地一沉,
一种熟悉到刻骨的恐惧瞬间揪紧了我。又来了……这该死的反复低热!
每一次发烧对她脆弱不堪的身体都是一次凶险的劫难。“小溪?醒醒,
醒醒喝点水…”我把她轻轻放在那张铺着破旧却洗得发白、打着补丁棉被的木板床上。
她的身体软绵绵的,像一团棉花,对我的呼唤没有任何反应,甚至更紧地蜷缩起来,
呼吸急促而微弱。手忙脚乱地翻找出那个早已褪色、边角磨损的旧热水袋,灌进半温的水。
家里没有多余的钱储备应急的药,一点常用退烧药都是最便宜、包装也最难看的。
只能用最笨拙的物理降温。用破旧的毛巾浸了冷水拧干,一遍又一遍,
动作快得像在跟无形的死神抢时间,擦拭着她滚烫的额头、脖子、手脚心。
盆里的水很快变得有些黏腻和温热,毛巾变得烫手。女儿的身体却像个顽固的小火炉,
热度丝毫没有下去的趋势。她的嘴唇干裂发白,微微翕动,似乎在无声地呓语着什么,
气若游丝。绝望感像冰冷黏腻的黑色藤蔓,无声无息缠绕住我的脖子,越收越紧。
每一次喘息都带着倒刺。药!必须尽快找药!像没头苍蝇一样在巴掌大的屋子里翻箱倒柜。
床下塞东西的旧纸箱被我拽出来,乱七八糟的废旧杂物散了一地。
一个早已忘记年月的旧糖果铁盒混在杂物里掉在地上。盖子摔开了。
几张泛黄的钞票可怜兮兮地躺在盒底,薄得可怜。旁边一张小小的,
塑封起来的照片滑落出来,仰面掉在冰冷的地面上。照片上是一个小婴儿。皱巴巴的小脸,
眼睛紧闭着,额头上有一小片暗红色的、蝴蝶形状的浅淡胎记。光线很暗,
但那个小小的印记,像烙铁一样烫进我的眼睛里!轰——全身的血液一瞬间冲上头顶,
又在瞬间冻结!我像被高压电流击中,直挺挺地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只有惊雷炸响!
那张脸!那个独一无二的蝴蝶形小胎记!二十年前…产房里…我刚生下孩子,
那个恶毒的护士把孩子强行抱走前,我只来得及触碰了那么一下下!但在昏沉之前,
视线本能地试图去捕捉孩子的面容时…就是这样的!
就是这个模模糊糊、深深刻进我记忆、却从不敢轻易回想的、只属于我亲生儿子的容颜印记!
怎么会……我儿子的照片……怎么……怎么会在这个二十年前放旧物的盒子里?!混乱!
巨大的荒谬感!像一面千钧巨鼓,在我耳膜深处和心脏上同时擂响!是幻觉吗?
是二十年执念疯魔产生的幻象吗?我颤抖着伸出手,
冰冷僵硬的手指像鹰爪一样抠进那堆杂物里,把那个旧铁盒子整个捞了起来。
心跳声剧烈得在狭窄的铁皮屋里回响,震得我耳膜发疼。冰冷的铁盒贴在掌心,
里面的照片和那几张钞票显得无比荒诞。照片上的婴儿无比真实。
我发疯似的拨开那些碍眼的钞票,
手指几乎痉挛地去抠那嵌在照片外面、早已发黄变色的塑料封套。封套很旧了,粘合处很紧。
劣质塑料的边缘割得我的手指生疼。我不管不顾,用尽全身力气去剥它,指尖抠破了皮,
也毫无感觉。“哗啦——”脆弱的旧塑料经不起蛮力,被撕开了大口子。照片滑落出来,
落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照片背面,没有题字。却在右下角,一个极其不易察觉的角落里,
用蓝色圆珠笔,歪歪扭扭、刻意掩饰了笔迹般地写着一个小字:张。一个姓氏!一个指向!
仿佛在无尽黑暗中摸索,突然摸到了一条冰冷的、锈迹斑斑的铁链!张…张芸!
是那个产房当班的护士!是她!就是她从昏沉的我手里夺走了我的儿子!是她!她是帮凶!
她就是顾家换掉我孩子的爪牙!这个盒子……这个盒子是我住院时仅有的“行李”,是她!
一定是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她把这个东西塞进了我的旧物里!为什么?!
巨大的冲击让我的身体筛糠一样不受控制地狂抖起来,全身的骨头都在咯吱作响。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撞击着,似乎下一秒就要炸裂开!二十年!
二十年的煎熬、寻觅、绝望、苟延残喘……像一个巨大的、无边无际的黑暗囚笼。
这张带着我儿子印记的照片,这个该死的“张”字,就像囚笼黑暗深处陡然刺入的一道强光,
带着足以灼伤人眼的剧痛,照亮了一条可能通向地狱出口的、布满荆棘的小径!同时,
更像一面冰冷清晰的照妖镜!让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过去的二十年里,
我是如何被玩弄于股掌之间!那张芸,她是抱着怎样的心态留下我儿子的照片?
像猎人欣赏猎物临死的挣扎?或者……她也在害怕?害怕顾家事后的清算?
这张照片是她自保的工具,是她能拿捏顾家的把柄?
还有那护士张芸毫不掩饰的鄙夷和粗暴——所有片段被这根突然出现的链条疯狂地串连起来!
像无数烧红的铁刺,狠狠地扎进我的神经里!
“……妈……”一声虚弱到几乎听不见、气若游丝的**从小床上飘过来。是小溪!
那声音像一根冰冷的钢针,瞬间刺穿了被仇恨和巨大信息冲击得快要炸裂的意识!
我猛地扭头,看向木板床上蜷缩着的那小小一团。女儿不知何时微微睁开了眼睛,
双颊是病态的高原红,嘴唇干裂发灰,正努力地、无比艰难地,想要侧过头看向我这边。
她的眼神虚弱,没有聚焦,
但里面清清楚楚地映着我此刻——扭曲的、被复仇火焰灼烧的、狰狞的面孔!
如同冰水兜头浇下!我刚刚在做什么?!
在这唯一需要我、依赖我、和我相依为命的亲生女儿病得快烧糊涂的时候!在我的小溪,
这个在诅咒中挣扎着活下来、承受了整整二十年命运不公的孩子最需要照顾的时刻!
我竟然…被一张照片带来的虚幻希望冲昏了头脑!被那二十年的怨毒侵蚀了理智!
巨大的愧疚感和现实的冰水一起泼了下来。我像是刚从一场疯狂的噩梦中惊醒,
全身猛地一颤!手中的铁盒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那张小小的照片在尘土里翻转了一下。
顾不上它!我连滚带爬地扑到床边。“小溪!”声音撕裂般沙哑,
带着未褪尽的惊恐和后怕,“别怕!妈妈在这里!你怎么样?很难受吗?
”我用尽全力克制住身体的颤抖,
用不再冰凉的手背去触碰女儿的额头——依然滚烫得吓人!女儿的眼睛半睁着,
眼神浑浊涣散,她似乎努力想看清我的脸,费力地翕动着干裂出血口的嘴唇,
几不可闻的气音断断续续:“妈…冷…疼…”心像被钝刀子来回割裂!
刚才差点被仇恨吞噬的疯狂立刻被更巨大的恐慌取代。低热不退,又喊冷喊疼,
这绝不只是普通发烧!是她那脆弱不堪的身体又一次濒临崩溃的信号!不能再拖了!
一分一秒都不能拖!无论如何,立刻送医院!那个写着“张”的照片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烫在我混乱的思绪边缘。这或许是目前唯一的突破口!那个护士张芸!只有找到她,
才有可能顺着她这根藤,
摸到被顾家藏了整整二十年的儿子——那个我甚至没能看清一眼就被夺走的孩子!
还有一丝渺茫的、找回亲生儿子的希望!无论张芸是出于何种心思留下照片,
这是我抓住的唯一稻草。但此刻,看着小床上女儿痛苦蜷缩的身体,所有的念头都必须压下!
找到儿子是深渊尽头的微光,但当务之急,是把我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女儿从死神手里抢回来!
她就在眼前!我猛地起身,巨大的动作带倒了旁边的破凳子,哗啦巨响中,
我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母兽,爆发出最后一丝力气!俯身,小心又坚定地重新把小溪抱起来。
她轻得像一片羽毛,又烫得像一块火炭。推开摇摇欲坠的铁皮门,
外面的暮色已经浓得像墨汁。冷风刀子一样刮在脸上。我抱着女儿,冲进外面沉沉的夜色里。
城市的霓虹像一片片模糊的光斑,在潮湿冰冷的风里摇曳不定。
每一步都踏在冰冷刺骨的地面上。怀里女儿滚烫的体温隔着衣物灼烤着我臂弯处的皮肤,
她微弱得几乎断断续续的呼吸声像游丝般缠绕着我的神经,每一次停顿都让我心惊肉跳,
那重量压得我佝偻着腰,步履蹒跚。去哪里?破旧的铁皮屋家徒四壁,
那些廉价药片根本压不住她的险情!必须去医院,大医院!可是…钱呢?
这个念头比脚下的冷风更刺骨,瞬间冻结了血液。下午小诊所催账时那鄙夷的眼神,
老板的推脱,老太太那“认命”的叹息,像无数只冰冷的手再次抓住我的脚踝。去大医院,
意味着什么?那个吞钱的无底洞!预缴的押金,天价的检查费和药费…光是想到那个数字,
就足以让我眼前阵阵发黑,窒息感扼住了喉咙。怀里的女儿又发出一声极其痛苦的微弱**,
像濒死的幼猫。这微弱的声音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心脏上。不!不能停在这里!
绝对不能!我咬紧牙关,牙齿在口腔里发出咯咯的声响,舌尖尝到了血丝的腥咸。不管了!
去最近的市中心医院!去了再说!就算跪下求,就算卖血割肉,也要先保她的命!
深夜的医院急诊大厅永远喧嚣得像即将溃堤的战场。
浓烈的消毒水味道、血的气味、各种病痛带来的浑浊气息混杂在一起,
令人作呕的浊气扑面而来,刺目的白色灯光打在惨白的墙壁和每个人疲惫焦虑的脸上,
晃得人头晕眼花。我抱着小溪冲进这片混乱的噪音漩涡。她的身体在我臂弯里越来越沉,
温度却高得烫手,微弱的呼吸时断时续。巨大的恐慌像冰锥刺穿我的每一根神经。
预检台的护士只抬头看了一眼我怀里气息奄奄的小溪,
又扫过我身上洗得发白、蹭着灰尘的衣服,眉头立刻不耐烦地皱起,像看一件麻烦的垃圾。
“挂号没?怎么才来?什么情况?”声音冰冷,公式化得像在询问一袋物品的标签。
“没…刚来!高烧不退!很危险!求求您快救救她…”我的声音嘶哑破碎,
抱着孩子的胳膊剧烈地颤抖着。护士冷漠地递过来一张表格:“先填单!挂号缴费!
去那边排队!”她的指尖点了点旁边早已排成长龙、散发着绝望气息的队伍。“先救命!
她快不行了!”我几乎是扑在台子上,膝盖一软差点跪下,泪水不受控制地冲出来,
烫着脸颊,“钱…钱我…我一定想办法!求求你们先救她!”“医院有规定!
交费才能走流程!没钱找我们哭有什么用?
”旁边一个刚送完单子的大妈不耐烦地撞了我一下,声音尖锐刻薄,“都像你这样,
我们排队的怎么办?”她的话像一块冰冷的石头砸过来。周围排队的目光瞬间都聚焦过来,
眼神里混杂着同情,更多的是一种因自身等待而产生的焦躁和被打扰的厌烦。
他们看着我和我怀里不省人事的女儿,像是在看一堆堵塞道路的障碍物。
空气里弥漫着无声的焦灼和冰冷,那浓重的、几乎凝成实质的窒息感,
又一次清晰地描摹出顾夫人那句“赔钱货”、“不值一文”的冰冷轮廓。排队的煎熬,
每一个在我前面移动缓慢的人影都像在抽走女儿微弱的生命力。
当我最终抱着已经烧得毫无意识的女儿,终于站到诊室门口时,感觉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诊室里是位疲惫不堪的中年男医生,镜片后的眼神因为长期高强度工作而显得麻木。
他拿起一个温度计塞进小溪腋下,简单快速地用听诊器在小溪瘦骨嶙峋的胸口按了几下。
护士很快读出温度计:“40.5度!医生,心率也不对!”医生眉头紧锁,
语速极快地对一旁的年轻护士下指令:“通知抢救室准备!呼吸机备用!抽血!
血常规、感染**、生化**、血气立刻送!快!通知那边准备一张床!
怀疑爆发性心肌炎合并脓毒症休克!马上去开通道!”他语速极快,
每一个指令都像砸在我神经末梢的重锤。爆发的…休克…这些词炸响在脑海里,
让我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成冰!
最害怕的事情…最害怕的深渊…难道这么快就要坠下去了?!
护士动作麻利地接过小溪的身体,放到推来的抢救推车上。
那冰凉的金属车面刺得我一个激灵。看着推车被快速推走,我只觉得怀里骤然一空,
连同我的魂魄也被带走了一半,徒然留下一个麻木的躯壳站在原地无法动弹。“家属!
”医生猛地拍了一下我面前的桌面,声音带着严厉的穿透力,将我游离的魂魄强行拽回,
“通知!病人情况非常危急!随时可能死亡!”他的话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直直捅进我心口,
“现在必须立刻进入ICU!费用高昂,你马上去缴费处开通道缴纳二十万押金!
否则无法进行任何有创抢救措施!听懂了吗?!立刻去交钱!每一分钟都是命!”二十万?!
轰——!耳朵里像是有一万只蜜蜂在同时振翅轰鸣!眼前天旋地转,
诊室惨白的墙壁扭曲变形。医生后面的话模糊成一片嗡嗡声。“……她不是第一次来了吧?
她的基础情况本来就极其糟糕!这次感染严重诱发了全身多器官衰竭!不是普通的病!懂吗?
……”二十万!二十万?!那绝对是个天文数字!
一个足以将我连同小溪残余的一点希望彻底碾碎成粉末的数字!“扑通!
”我的双膝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和灵魂的崩塌,重重地砸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
地面撞击骨骼的钝痛远不及心口窒息带来的痛楚万分之一。我扑倒在医生脚边的地上,
手指死死抠住他白大褂边缘那冰冷的布料,
语句:“医生…求求您…发发善心…救救她…我不能没有她…我不能啊…钱…钱我…我卖血!
我去借!卖肾都行!求您…求您先救人…她不能死啊!她…她是我唯一活下去的念想啊!
……”泪水奔涌,打湿了冰冷的地砖。每一句哀求都是从喉管里撕裂着血沫挤出来的。尊严?
卑微?在这一刻都不存在了。只想抓住一点点可能的光亮,
哪怕这点光亮虚幻得像寒夜里的萤火。医生眼中极快地掠过一丝恻隐,
但那点微光瞬间就被沉重的现实压灭,只剩下职业性的冰冷和巨大的无力感。
“规定就是规定!”他猛地一抽腿,摆脱了我抓着他衣角的手,声音冷硬得像钢板,
“没钱拿什么开药?拿什么上机器?医院不是福利院!赶紧去筹钱!不然就……”他顿住,
没有说完的“等死”两个字像两颗冰锥扎进我心里。他不再看我,
冲着门口的年轻护士急促地吼了一句:“保安!推她去过渡室!等缴费通知!
”推床发出吱呀声,载着我生命仅剩的、还在微弱呼吸的女儿,
无情地碾过我无助跪在冰冷地面的身体,向着走廊深处那个代表生死分割线的方向滑去。
每一步微弱的轮子滚动声,都像是碾碎我骨头的声音。
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中年男人出现在我面前,
眼神里的冷漠和其他所有工作人员如出一辙:“家属让一让!别挡着通道!
”他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遥远而不真实。我像一滩被抽掉脊梁的烂泥瘫在地上,
浑身的力气和支撑都被刚才那二十万押金抽空了。只有无尽的寒冷从地砖的缝隙里钻出来,
蛇一样缠绕住我的四肢百骸,将五脏六腑都冻成冰块。眼前一阵阵发黑。
顾夫人那张刻毒的脸,带着鄙夷和掌控一切的傲慢,在惨白冰冷的光影里清晰地浮现出来。
她的声音如同跗骨之蛆,再次钻进我的脑海:“贱命一条!”“垃圾堆里的贱种!
”“一辈子就是给我孙子当垫脚石的料!”“……”她此刻在哪里?
一定是被豪华轿车送回了她那个用黄金铸造的牢笼里,
躺在像云朵一样柔软洁净的丝绸床单上,被仆人精心伺候着。
她的“根”…那个她不惜用最肮脏手段换来的、我的亲生儿子!
一定在她用爱(或者是控制欲?)精心打造的金丝笼里,
像个王子一样被保护着、珍藏着…我女儿的血管里插满了冰冷的针头仪器,
每一秒的生命都在天价账单上跳动,在二十万的魔咒里挣扎。
而那个偷走了我儿子、享受本应属于他一切的顾家,此刻又在干什么?
一个可怕的、足以灼烧理智的念头,像黑暗中疯狂滋长的毒藤,
瞬间缠绕住我所有残存的意识!张芸!那个护士!那个该死的爪牙!只有找到她!
只有通过她!才有可能接近真相!才有可能挖出我的亲生儿子!
才可能…在女儿最后的时间里,让她知道…她并非一无所有!
她还有一个亲哥哥在这世上的某个角落!
更疯狂的念头像毒液一样渗透出来——才可能让那个高高在上、掌控了所有人命运的顾夫人,
看到她精心构筑了二十年的、所谓的“顾家根基”…轰然崩塌!让她尝一尝什么叫心碎欲裂!
什么叫悔恨终生!“我儿子在哪儿!”我猛地从喉咙深处发出濒死野兽一般的嘶吼,
带着滔天的恨意和毁灭一切的疯狂!“顾夫人!你的根!是我的!顾惜…我的儿子!
你在哪里啊?!”喉咙深处涌上的腥甜再也压不住,“噗”的一声,
一股滚烫带着铁锈味的液体冲破牙关的阻拦,狂喷在地!
刺目的猩红在冰冷洁白的地砖上泼洒开来,像一朵骤然盛开的、绝望的彼岸花。
………………三天,七十二小时,仿佛在地狱火湖中被反复煎熬。
病房里浓得化不开的消毒水味道顽固地盘踞在鼻腔深处,像是腐烂生命的烙印。
走廊的灯光白得瘆人,透过门上的小窗洒进来一片毫无温度的惨白,
落在ICU磨砂玻璃上勾勒出的轮廓上。那小小的,在病床上蜷缩的剪影,
薄得像一张脆弱的纸片,被各种冰冷的金属管线缠绕、捆缚,每一次仪器发出低微的滴滴声,
都像一根钢针扎进我的心室深处反复搅动。那巨大的玻璃墙,像一个冰冷无情的判官,
隔开了我和女儿在生死线上的挣扎。每一次医生出来,那凝重得几乎滴水的表情,
都是一次无声的死刑宣判。费用催缴单像雪片一样飞来,我蜷缩在走廊冰冷的长椅上,
像只等待宣判的困兽。
不再来往的亲戚、早已搬走的旧房东、八竿子打不着的所谓“同乡”……每一个电话拨出去,
换来的是要么冰冷的忙音,要么是更冰冷的拒绝和避之不及,甚至连借口都懒得找。
“李老板……”我喉咙像砂纸打磨过一样嘶哑,
“求你了……利息…利息随你要…”手机那端是小诊所老板尖锐而冷酷的拒绝:“林晚!
不是我不讲情面!就你那点活计值几个钱?利息?呵!我那点钱够干什么?
指望我还帮你填无底洞?做梦!趁早死了心吧!别打电话来了!晦气!”忙音嘟嘟响起,
像刺耳的丧钟。每一次被挂断电话,都像是在我鲜血淋漓的伤口上再重重剜上一刀。
护士**再一次拿着催缴费用的单子走过来时,我已经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只能茫然地睁着空洞的眼睛望着她。她欲言又止的眼神里充满了清晰的怜悯,
那眼神比任何尖锐的斥责更让我感到窒息——仿佛女儿的生命早已被标注好了价格,
而我这个做母亲的,连最基本的筹码都没有。“林溪家属在吗?
”ICU厚重的门再次被推开,带着一股森然的寒气。出来的不再是护士,
而是主治医生那张疲惫不堪却写满严肃的脸。他径直走到我面前,声音压得很低,
每一个字都沉重得像铅块砸在地上。“林溪情况持续恶化。多器官衰竭进行性加重。
感染指标爆表。现在靠机器撑着一口气。但……”他停顿了一下,
镜片后的眼神带着一丝不忍和残酷的理性,
“你女儿的身体…就像一盏燃尽了最后一丝灯油的油灯…我们…医生…真的…真的尽力了。
任何治疗手段对她来说都已是额外无法承受的剧痛负担,
更像是一种折磨…”医生深吸一口气,
似乎在鼓起勇气说出最残酷的宣判:“情况不可能逆转。现在只剩下…时间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