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冷宫涅槃:王爷您哪位?小说值得一看,喜欢作者泡芙和可乐大大的笔峰,把男女主顾墨染沈清砚无所不能的精彩绝伦展现在读者眼前。主要讲的是带着劫后余生的狂热和某种深沉的、无法言喻的痛苦,铺天盖地地落下来,凶狠而绝望,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毁灭什么。像一场混……
两条杠。我在漏雨的屋檐下数到第三遍,瓦片上滴落的雨水正好砸在验孕棒中央,
洇湿了那两道刺目的红痕。冷。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这破败的院子,
王府里人人避之不及的“冷宫”——揽月阁,名副其实,除了月光,什么温暖都照不进来。
我攥着那根小小的塑料棒,指节泛白。第一个念头不是欣喜,而是铺天盖地的恐惧。
在这活死人墓里熬了三年,被遗忘得像块破抹布,沈清砚,我的夫君,
当朝赫赫有名的平宣王,怕是连我长什么样都忘了。这孩子……是怎么来的?
记忆碎片猛地扎进脑海。三个月前,深秋夜。沈清砚在书房批阅公文,大概是受了寒,
发起高热,神志昏沉。贴身伺候的小厮不知怎么,竟摸黑跑到了我这荒院,扑通跪下,
抖得筛糠似的:“夫人!求您去看看王爷吧!烧得厉害,嘴里…嘴里一直念着您的闺名,
墨染……”墨染。顾墨染。这名字,连同我这个正妃的身份,在这王府里,早就成了个笑话。
新婚不过三月,他心头的白月光,那个清雅如莲的侧妃柳扶苏,
因为一场“意外”的风寒香消玉殒。从此,我就成了他眼中钉,肉中刺。
他认定是我嫉妒成狂,害死了他的心上人。百口莫辩。一杯鸩酒送到我面前,
是他亲赐的“恩典”。我打翻了酒盏,撞破了额头,血糊了满脸,嘶喊着“不是我”。
也许是那血光太刺眼,也许是残存的理智让他无法当场处死正妃落人口实。最终,
鸩酒换成了冷宫。一关就是三年。三年里,他再未踏足揽月阁一步。王府里的下人,
惯会看眼色,我的份例被克扣得厉害,连残羹冷炙都常常是馊的。只有一个小丫头春桃,
心肠软,偶尔偷偷塞给我半个冷硬的馒头,或是一壶温水。那夜,或许是高烧烧昏了他的头,
或许是“墨染”两个字勾起了久远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什么。我去了。鬼使神差。
看着他烧得通红的脸,紧闭的眼,痛苦地蹙着眉,嘴里无意识地呢喃着“墨染…别走…”,
我竟挪不动脚。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一夜,用冷水一遍遍替他擦拭滚烫的额头和脖颈。
天快亮时,他的高热终于退了些,人也清醒了几分。黑暗中,那双深邃的眼眸睁开,
带着初醒的迷茫和未散的高热余韵,定定地看着守在榻边的我。烛火摇曳,
光影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跳动。有那么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三年前,那个掀开我红盖头时,
眼底含着温和笑意的沈清砚。他没说话,只是伸出手,滚烫的手指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
猛地扣住我的手腕,将我拽向他。力量悬殊,我毫无反抗之力地跌入他怀中。
属于他的、带着药味和男性气息的热浪瞬间将我包裹。他的吻,
带着劫后余生的狂热和某种深沉的、无法言喻的痛苦,铺天盖地地落下来,凶狠而绝望,
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毁灭什么。像一场混沌的、分不清是惩罚还是慰藉的梦。
天亮之前,我拖着酸软的身体,像贼一样溜回了我的揽月阁。自那之后,再无波澜。他大概,
只当那是一场高热下的荒唐春梦,醒来便抛诸脑后。可现在,我攥着这根小小的验孕棒,
指尖冰凉,心却跳得像要炸开。“春桃!”我的声音干涩嘶哑。
守在门外打盹的小丫头一个激灵跑进来,瘦小的脸上满是担忧:“夫人?您怎么了?
脸色这么难看……”我摊开手掌,那根带着水痕的验孕棒静静躺在掌心。
春桃的眼睛瞬间瞪圆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夫…夫人!
这…这是……”她猛地捂住嘴,惊恐地看向我,又飞快地扫了一眼破败的四周,压低了声音,
带着哭腔,“您…您有喜了?可…可王爷他…他怎么会……”是啊,他怎么会?在他心里,
我顾墨染,心如蛇蝎,害死了他最爱的女人。这肚子里的孩子,对他而言,是耻辱?是意外?
还是……又一个需要被抹除的“污点”?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心脏,越收越紧。
我下意识地捂住小腹。那里还很平坦,可一个新的生命确确实实存在了。
是这三年无边死寂里,唯一照进来的一束光,带着滚烫的温度。“春桃,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却依旧不稳,“你…你悄悄出去一趟,帮我去买些东西,
要最便宜的粗布,针线,还有…安胎的药,多买几副,分开买,别让人瞧出端倪。
”我摸出藏在床板缝隙深处的一个小布包,
里面是我这些年偷偷绣帕子、打络子换来的几个可怜铜板,全塞给了她。春桃攥着钱,
重重点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夫人放心!奴婢一定小心!您…您千万保重!
”她像只受惊的小兔子,飞快地溜了出去。揽月阁又恢复了死寂。只有漏雨的滴答声,
敲打着我的心。**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来,手轻轻覆在小腹上。孩子,我的孩子。
在这吃人的王府,我连自己都护不住,怎么护住你?
可心底有个微弱却倔强的声音在呐喊:我要生下他(她)!这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念想!
哪怕拼上这条命!日子在战战兢兢中滑过。我像只惊弓之鸟,
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让我心惊肉跳。春桃偷偷买回来的粗布被我裁开,
笨拙地缝制着小小的衣物。安胎药藏在水缸后的墙洞里,每天偷偷煎熬,
苦涩的药味混在霉味里,倒也不那么明显。肚子一天天有了微不可察的弧度。
只有我自己知道,衣服底下,一个生命在顽强地生长。我变得更加沉默,
几乎不出揽月阁那扇摇摇欲坠的门。唯一的慰藉,是夜深人静时,摸着肚子,
感受那细微的胎动,像小鱼在轻轻吐泡泡。我以为能一直这样躲下去,躲到孩子出生,
躲到……或许,会有转机。暴风雨来得毫无征兆。那天傍晚,残阳如血,染红了半边天。
揽月阁破败的木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哐当”一声踹开!腐朽的门板不堪重负,
直接断裂飞了出去。尘土飞扬。一群穿着王府侍卫服色、腰挎佩刀的彪形大汉鱼贯而入,
面无表情,眼神冰冷,迅速分列两侧,堵死了所有出路。
肃杀之气瞬间充斥了这方小小的破落庭院。我的心跳骤然停止。紧接着,
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裹挟着深秋的寒意和滔天的怒火,踏着夕阳的余晖,逆光走了进来。
沈清砚。三年了。他依旧俊美得惊心动魄,剑眉星目,鼻梁高挺,
只是那双曾经或许有过温情的眸子,此刻淬满了寒冰,锐利得能穿透人心。一身玄色锦袍,
金线暗绣的蟒纹在暮色中隐隐流动,彰显着无上的尊贵与威压。
时间没有在他脸上留下多少痕迹,反而沉淀出一种更加迫人的冷冽气质。他一步步走进来,
靴子踩在院中枯败的落叶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每一步,都像踏在我的心尖上。
他停在我面前三步远的地方,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我,如同在看一只肮脏的蝼蚁。
那眼神里的厌恶、鄙夷,还有一丝……被背叛的狂怒,几乎要将我焚烧殆尽。
“王…王爷……”我喉咙发紧,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巨大的恐惧攥紧了我,
我下意识地想护住肚子,手臂却僵直得抬不起来。他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
精准地钉在了我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尽管隔着冬衣并不明显,但他显然得到了确切的消息。
那一瞬间,他眼底最后一丝微光彻底湮灭,只剩下滔天的、足以毁天灭地的风暴。“呵。
”一声冰冷的嗤笑从他薄唇中逸出,带着无尽的讽刺和残忍。“顾墨染。”他念我的名字,
字字如冰锥,“本王倒是小瞧你了。在这活死人墓里,也能耐得住寂寞,勾搭上野男人,
还怀上了野种?”“野种”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心上。“不是的!
”我猛地抬头,巨大的屈辱和恐惧逼出了眼泪,却倔强地不让它掉下来,“王爷!
这孩子…这孩子是您的!三个月前,您在书房病重那晚,是您……”“住口!
”他厉声打断我,眼神陡然变得暴戾,仿佛被触到了最深的逆鳞,“本王病重?
那晚本王在扶苏的灵前守了一夜!何曾见过你这毒妇?你这张嘴,除了会构陷无辜,
如今还学会了编造如此**的谎言来污蔑本王?”他的声音不高,
却带着雷霆万钧的威压和彻骨的寒意,每一个字都砸得我头晕目眩。他忘了?
他完全不记得了?还是说……那晚他把我当成了柳扶苏的替身?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脑海,带来灭顶的绝望。“我没有说谎!那晚您高烧不退,
是您的小厮来求我……”我试图抓住最后一丝希望,声音凄厉。“够了!
”沈清砚彻底失去耐心,眼中杀意凛然,“本王没空听你这贱妇狡辩!来人!
”他身后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人立刻躬身应道:“王爷。
”沈清砚的眼神冰冷地扫过我护着小腹的手,如同在看什么令人作呕的秽物。他薄唇轻启,
吐出的字句却比三九天的寒风还要刺骨:“把这败坏门风、不知廉耻的贱妇肚子里的野种,
给本王处理干净。”“处理干净”四个字,轻飘飘的,却带着千钧之力,
将我彻底砸入地狱的深渊。“不——!”我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
又猛地退去,只剩下彻骨的冰寒。我疯了似的后退,想逃,
却被两个侍卫铁钳般的大手死死按住肩膀,动弹不得。“王爷!沈清砚!他是你的孩子!
是你的亲骨肉啊!你睁开眼看看!看看我!”我挣扎着,嘶喊着,泪水终于决堤,
模糊了视线,“我没有害柳扶苏!我没有!你为什么不信我!为什么!”我的哭喊,
我的辩解,在他面前苍白无力得可笑。他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厌恶地别开眼,
仿佛多看我一眼都会脏了他的眼。对着那个管事,又冷冰冰地补充了一句:“药,要最猛的。
本王要亲眼看着,这肮脏的东西从她肚子里流出来。”管事面无表情地应下,一挥手。
一个侍卫端着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一只粗糙的青瓷碗,碗里盛着浓黑如墨的药汁,
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苦涩气味。那气味,比我这几个月偷偷喝的安胎药,要浓烈刺鼻百倍。
“不…不要…求求你…沈清砚…我求你…”我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只剩下卑微到尘埃里的哀求。我看着他,透过泪眼,看着他冰冷绝情的侧脸,
心像被一寸寸凌迟。他无动于衷。管事亲自端起了那碗药,一步步向我走来。
两个侍卫更加用力地钳制住我的双臂,另一个侍卫粗暴地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张开嘴。
“王爷有令,请王妃……服药。”管事的声音毫无波澜,像在宣读一项再平常不过的指令。
那碗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黑药,凑到了我的唇边。绝望像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头顶。
我拼命摇头,死死咬紧牙关,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撬开她的嘴。
”沈清砚冰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下巴上的力道骤然加重,剧痛传来,
我感觉下颌骨都要被捏碎了。冰冷的药汁强行灌了进来,
浓重的苦味混合着某种诡异的腥气瞬间充斥口腔,顺着喉咙往下淌。
“唔…呕……”我剧烈地挣扎,呛咳,黑色的药汁顺着嘴角溢出,流到脖子上,衣襟上,
一片狼藉。可更多的药,还是被强行灌了进去。小腹,猛地传来一阵剧烈的、撕扯般的绞痛!
像有一把冰冷的铁钩,狠狠钩住了我的下腹,然后用力往下拽!“啊——!
”我痛得蜷缩起来,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眼前阵阵发黑。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
那绞痛一波强过一波,排山倒海般袭来,几乎要撕裂我的身体。我能清晰地感觉到,
一股温热的液体正不受控制地从身体深处汹涌而出,浸湿了裙裾,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我瘫软在地,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蜷缩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身体因为剧痛而剧烈地痉挛。
视线模糊一片,只能看到沈清砚那双玄色的靴子,就站在离我一步之遥的地方,纹丝不动。
世界在旋转,在崩塌。痛楚像永无止境的浪潮,将我彻底淹没。意识沉沦前的最后一刻,
我听到管事平板无波的声音:“王爷,事毕了。”然后,
是沈清砚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带着尘埃落定般的厌恶:“把这地方……打扫干净。
这贱妇,让她自生自灭。”脚步声渐渐远去。揽月阁的门,被重新关上,
隔绝了外面最后一丝天光。黑暗彻底吞噬了我。只有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和身体里被生生剥离的空洞剧痛,提醒着我,刚刚发生了什么。我的孩子……没了。
被他的亲生父亲,亲手杀死了。温热的血还在身下蔓延,带走我身体里最后一点温度。
心口的位置,像是被掏了一个大洞,呼啸着灌进这冷宫里的穿堂风,
比隆冬腊月的冰碴子还要冷,还要疼。沈清砚走了。带着他的人,
和他赐予我的这场剜心剔骨的极刑,走得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留恋。揽月阁又恢复了死寂。
比以往任何一刻都要死寂。只有我蜷缩在这片冰冷的血泊里,像一条被抛上岸濒死的鱼,
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痛。身下的黏腻温热一点点变得冰冷,
提醒着我那失去的、曾经鲜活存在过的小生命。黑暗浓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漫长的一个世纪。破败的门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一个小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地扑了进来。“夫人!夫人!”是春桃。
她带着哭腔的呼喊撕破了死寂。她大概是偷偷溜回来的,看到院里的狼藉和地上的我,
吓得魂飞魄散,扑到我身边,小手颤抖着想要碰我又不敢。“夫人!您…您怎么了?
天啊…血…好多血……”她看清了我身下的暗红,小脸瞬间煞白,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孩子…孩子没了…”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空洞得不带一丝活气。
春桃猛地捂住嘴,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她明白了,什么都明白了。
那双总是带着怯懦和同情的眼睛里,第一次燃起了熊熊的怒火,烧红了眼眶。
“畜生…王爷他…他怎么可以……”她哽咽着,说不下去,
只是手忙脚乱地脱下自己单薄的外衣,试图盖在我身上,又慌慌张张地想把我扶起来。
“别动我…”我虚弱地开口,每一个字都耗尽力气。身体里像有无数把钝刀在搅动,
每一次轻微的移动都带来灭顶的剧痛。更重要的是,
那从身体内部汹涌而出的、代表着生命彻底流逝的液体,让我感到一种灭顶的绝望和肮脏。
“夫人,您流了好多血…会死的…奴婢去求王爷!去求他请大夫!”春桃哭得喘不上气,
作势就要往外冲。“回来!”我用尽全身力气低吼,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濒死的决绝,
“不许去!你想让他…再杀我一次吗?”春桃的脚步钉在原地,瘦小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无助又绝望地回头看我。“去…打盆水…”我闭上眼睛,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滑落鬓角,
混着脸上的血污,“…帮我…清理干净…”春桃抽泣着,跌跌撞撞地跑出去,
很快端来一盆冰冷的井水。她用破布沾湿了,小心翼翼地擦拭我脸上的污血和泪痕,
又颤抖着处理我身下的狼藉。冰冷的水**着皮肤,寒意直透骨髓。清理的过程漫长而痛苦。
每一次触碰都让我痛得蜷缩。春桃的手一直在抖,眼泪就没停过。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死亡的气息。清理完,
她费力地把我半拖半抱到那张冰冷的、铺着破草席的木板床上。
给我盖上所有能找到的破布烂絮,又把她那件单薄的外衣也盖在我身上。
“夫人…您撑住…奴婢…奴婢去想办法弄点吃的和药…”她抹着眼泪,
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小心…”我只能吐出这两个字。春桃点点头,
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揽月阁再次只剩下我一个人。身体的剧痛稍稍平息了一些,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麻木。小腹依旧一阵阵抽痛,
提醒着那里曾经存在过什么,如今又失去了什么。心口那个巨大的空洞,比身体的疼痛更甚。
沈清砚那冰冷绝情的脸,那句“处理干净”,那碗强行灌下的苦药,
还有他站在血泊旁无动于衷的身影……一幕幕在眼前疯狂闪回。恨意。像蛰伏已久的毒藤,
终于破土而出,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瞬间缠绕住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越收越紧。
顾墨染,你真蠢。蠢到以为那夜高烧中的片刻温存,是他残留的情意。蠢到以为有了孩子,
或许能成为活下去的转机。蠢到……还对他抱有一丝幻想!他恨我入骨。他从未信过我。
在他眼里,我连王府里的一条狗都不如。狗生了崽子,主人或许还会给口吃的。而我,
连同我腹中他的骨血,都只是需要被“处理干净”的污秽。三年的冷宫磋磨,
磨掉了我所有的天真和幻想。而这一碗堕胎药,彻底浇灭了我心底最后一丝微弱的光。也好。
顾墨染,从今往后,你只为恨而活。为今日这剜心剔骨之痛而活。
为那个甚至来不及看这世界一眼就被亲生父亲扼杀的孩子而活!
我死死攥紧了身下冰冷的草席,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尝到了口腔里浓重的血腥味。沈清砚,今日之痛,我顾墨染,
必将百倍奉还!接下来的日子,是真正的地狱。小产后的身体本就虚弱到了极点,
又是在这缺医少药、饥寒交迫的冷宫里。大出血几乎带走了我半条命,高烧反复不退,
人时而清醒,时而陷入混沌的噩梦。梦里,是柳扶苏临死前苍白怨毒的脸,
是沈清砚冰冷刺骨的眼神,是那碗浓黑的药汁,
是身下漫无边际的、冰冷的血红……还有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小小婴孩,
在血泊里对着我无声地哭泣。每一次惊醒,都冷汗淋漓,如同从水里捞出来。
春桃成了我唯一的救命稻草。她瘦小的身体里爆发出惊人的韧性和勇气。
冒着被管事发现打死的风险,她一次次溜出揽月阁,去厨房偷一点残羹剩饭,
去后花园捡一些能吃的野草,甚至溜出王府后门,跑到最混乱的城南,
用我仅剩的一支旧银簪,找赤脚郎中换回几副最便宜的、勉强能吊命的草药。
药苦得难以下咽,食物也常常是馊的。但我强迫自己咽下去。
每一口都像是在咽下仇恨和屈辱,支撑着我摇摇欲坠的生命。“夫人,您再喝一点,
就一点……”春桃红着眼睛,端着缺了口的破碗,里面是浑浊的药汁。
我看着她布满冻疮和细小伤口的手,看着她明显凹陷下去的脸颊,
看着她眼底深重的疲惫和恐惧,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春桃…连累你了…”我哑声道。
“夫人别这么说!”春桃用力摇头,眼泪又要掉下来,“奴婢命贱,不怕。您一定要好起来!
您要活着!为了…为了小公子…您也要活着!”小公子……我的心猛地一抽,剧痛再次袭来。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冰冷的死寂。“对,我要活着。”我接过碗,
将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任由那浓烈的味道灼烧着喉咙,“好好地活着。”活下去,
才有机会。活下去,才能让沈清砚,血债血偿!靠着这股支撑到近乎偏执的恨意,
我竟然真的从鬼门关爬了回来。虽然身体依旧虚弱得像一阵风就能吹倒,
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但高烧退了,下身的恶露也渐渐止住了。只是,身体彻底垮了。
稍微一动就头晕眼花,心口闷痛,畏寒怕冷到了骨子里。我知道,这场劫难,
给我留下了永远无法磨灭的伤痛。春桃脸上的忧色并未减轻。她带回的消息,
一次比一次沉重。“夫人…府里在传,说您…您秽乱宫闱,
被王爷亲自处置了…还说…还说王爷仁慈,
留了您一条贱命…”“夫人…后院的管事婆子今早带人来了,
给您这等人用…”“夫人…奴婢今天差点被厨房的王婆子抓住…她说…说再看到奴婢偷东西,
就打断奴婢的腿,把奴婢卖到最**的窑子里去…”王府里的风,彻底变了。
沈清砚那日的雷霆手段,无疑是昭告了所有人——揽月阁里的顾墨染,
是比尘埃还不如的存在,是王爷深恶痛绝的毒妇。下人们惯会踩低捧高,以往只是克扣份例,
如今,是恨不得直接把我饿死冻死在这破院子里,好去王爷面前邀功。最后一点生路,
也被堵死了。春桃能偷来的食物越来越少,间隔越来越长。我的身体刚刚有点起色,
又开始因为饥饿和寒冷迅速衰弱下去。那天,春桃出去了一整天,直到天色完全黑透才回来。
她跑得气喘吁吁,小脸上带着惊恐和一丝奇异的兴奋。“夫…夫人!”她扑到床边,
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颤抖,“奴婢…奴婢今天在城南,遇到了一个人!”“谁?
”**在冰冷的墙上,有气无力地问。“是…是以前在咱们院里当过一阵子粗使的,
叫…叫小安子!您还记得吗?后来被调到外院马厩去了!”春桃语速飞快,“他认出奴婢了!
他…他偷偷告诉奴婢,他认得一个…认得一个牙婆子!”牙婆子?我的心猛地一沉。
那是专门买卖人口,尤其是女子,送去各种不堪地方的人。“小安子说…那牙婆子路子很野,
不光做…做那种生意…”春桃的声音更低了,凑到我耳边,带着豁出去般的急切,
“她说…她能帮人‘消失’!只要给得起价钱,她能想办法把人从京城弄出去,
送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去!”消失?这两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眼前浓重的绝望。
一个疯狂的念头,瞬间在我心底滋生、疯长。留在这里,是死路一条。沈清砚不会让我好过,
王府的下人们会变本加厉地折磨我。春桃迟早会被我连累死。
与其在这活死人墓里被磋磨至死,不如……搏一条生路!“她要多少?”我的声音干涩,
却带着一种异样的冷静。春桃报出了一个数字。一个对于我们此刻来说,
简直是天文数字的金额。我沉默了。揽月阁里,早已被搜刮一空,值钱的东西一件不剩。
沈清砚当年把我丢进来时,除了身上那套旧衣,什么都没留。春桃看着我绝望的眼神,
咬了咬牙,从怀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一个用破布包了好几层的小布包。她一层层打开,
里面赫然是一支成色普通的银簪,和一对小小的、耳坠大小的珍珠。
“夫人…这是…这是奴婢娘留给奴婢的…唯一的东西…”春桃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
“还有…奴婢这些年攒下的几个铜板…都…都给您!您拿着!去找那牙婆子!离开这里!
一定要活着离开!”我看着那支银簪和那对小小的珍珠,
再看看春桃那张写满决绝和担忧的小脸,心口像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
酸涩、愧疚、感动……复杂的情绪汹涌而来,几乎将我淹没。“春桃…”我喉头哽咽。
“夫人!您别犹豫了!”春桃急切地把东西塞进我冰冷的手里,
“再不走…真的…真的会死的!奴婢贱命一条,不值什么!您不一样!您要活着!
替小公子活着!替您自己活着!出去!出去找条活路!”她的话,像最后一根稻草,
压垮了我所有的犹豫。“好。”我紧紧攥住那带着春桃体温的银簪和珍珠,
指甲深深掐进肉里,用尽全身力气吐出这个字,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勇气。“我们走。
”接下来的几天,是在提心吊胆和紧锣密鼓的准备中度过的。春桃又冒险出去了一次,
联系上了小安子,再由小安子辗转联系上那个神秘的牙婆子——一个姓张,
眼神精明市侩、嘴角有颗黑痣的中年妇人。张婆子在一个深夜,
由小安子偷偷带到了揽月阁后墙根。隔着那堵矮墙,
她只匆匆瞥了一眼形容枯槁、裹在破布里瑟瑟发抖的我,便皱了皱眉,
显然对我的“价值”评估不高。“就这点东西?”她掂量着春桃递过去的银簪和珍珠,
语气带着明显的不屑,“还不够塞牙缝的。老婆子我担着天大的干系,就为了这点碎银子?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春桃急得快哭了,扑通一声跪在冰冷的泥地上:“张妈妈!
求求您发发慈悲!我家夫人…她真的活不下去了!求您给条活路吧!
我们…我们可以给您写借据!以后做牛做马报答您!”“以后?”张婆子嗤笑一声,
“谁知道你们还有没有以后?两个弱女子,身无分文,拿什么还?”就在绝望再次笼罩时,
我开口了。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张妈妈,我们并非身无分文。
”墙外两人都愣了一下。我抬起眼,目光透过墙缝的阴影,
看向张婆子那张市侩的脸:“我身上,有一件东西。它本身或许不值钱,
但若落到有心人手里,足以让您……甚至您背后的人,在京城再无立足之地。
”张婆子的笑容僵在脸上,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起来:“你什么意思?威胁我老婆子?
”“不敢。”我缓缓摇头,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只是陈述一个事实。平宣王府的阴私,
知道得太多,未必是福气。张妈妈您走南闯北,自然明白,有些钱烫手,
有些路……走错了就是死路一条。帮我们‘消失’,对您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
换一个平安,换我们永远闭嘴,这笔买卖,您不亏。”我顿了顿,
迎着张婆子惊疑不定的目光,一字一句道:“若您觉得不值,
或是想试试别的路数……那您尽可转身离开。只是,明日太阳升起前,平宣王府的侍卫,
大概会非常乐意跟您这位‘城南路路通’的张妈妈,好好聊聊王府后院的‘秘密’。”死寂。
墙根下只剩下寒风刮过的呜咽声。张婆子的脸色在黑暗中变幻不定。她死死地盯着我,
似乎在评估我话里的分量和决心。我毫不避讳地迎着她的目光,
眼底是深不见底的寒潭和孤注一掷的疯狂。良久,她终于从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
带着一丝恼怒和忌惮:“哼!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片子!倒是我老婆子看走眼了!
”她一把抓过春桃手里的银簪和珍珠,揣进怀里,“行!算我晦气!这笔亏本买卖,我做了!
”她压低了声音,语速飞快:“明晚子时,
王府后门西边第三条巷子最里面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下,有辆运泔水的破车。
你们自己想办法爬出来,钻到泔水桶后面藏好。车夫是我的人,会送你们出城。
城外十里坡土地庙,有人接应。记住,只此一次,过时不候!要是被王府的人抓了,
你们自己担着,敢供出我老婆子半个字,我让你们生不如死!”说完,她不再多言,
转身拉着小安子,迅速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成功了。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我几乎虚脱。
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着气。“夫人…我们…我们真的能走了?
”春桃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难以置信。“嗯。”我闭上眼,
深吸一口寒夜里冰冷的空气,“能走了。”离开这座吃人的牢笼。第二天,
是我在平宣王府的最后一天。揽月阁依旧死寂。无人问津。我和春桃默默地收拾着。
其实没什么可收拾的。除了身上这套早已洗得发白、打了无数补丁的旧衣,我们一无所有。
春桃把她所有能穿的衣服都套在了身上,臃肿得像个小球。我也一样,
把仅有的几层破布都裹在身上,试图抵御深秋的严寒。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缓慢流淌。
每一刻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终于,夜色如墨般浓稠地覆盖下来。
王府里巡夜侍卫的梆子声远远传来,敲过了三更。就是现在!揽月阁的后墙不高,
但年久失修,砖石松动。我和春桃白天就偷偷弄掉了几块松动的砖,
扒开了一个勉强能容一人钻过的狗洞。春桃先钻了出去,在外面接应。
我忍着身体的虚弱和疼痛,咬紧牙关,一点一点地从那个狭小肮脏的洞口往外爬。
粗糙的砖石摩擦着皮肤,留下道道血痕。冰冷的泥土沾满了衣襟。
当冰冷的夜风毫无遮挡地吹在脸上时,我知道,我终于爬出来了。
离开了那座困了我三年、夺走我一切的牢笼。来不及感慨,也顾不上身上的疼痛和狼狈。
我和春桃互相搀扶着,凭借着白天春桃偷偷探好的路线,
在漆黑的、迷宫般的巷子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奔跑。恐惧像无形的鞭子抽打着我们。
每一次拐角,都仿佛能看到王府侍卫举着火把追来的身影。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
终于,在一条散发着浓烈恶臭的巷子尽头,我们看到了那棵张婆子描述的歪脖子老槐树。
树下,果然停着一辆破旧不堪的、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泔水酸腐味的平板车。
车上堆着几个巨大的、污秽不堪的木桶。一个佝偻着背、看不清面容的车夫蹲在阴影里,
不耐烦地抽着旱烟。看到我们跌跌撞撞地跑来,他抬了抬眼皮,没说话,
只是用烟杆指了指车尾两个巨大泔水桶之间的缝隙。那里空间狭窄,
勉强能容两个人蜷缩着挤进去。刺鼻的恶臭扑面而来,熏得人头晕眼花。
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春桃也捂住了口鼻,小脸煞白。
但追兵的脚步声似乎就在身后!没有犹豫的时间!我和春桃对视一眼,
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决绝。我们咬着牙,屏住呼吸,像两只逃命的野猫,
手脚并用地爬上了那肮脏的板车,忍着强烈的恶心感,蜷缩着身体,
硬生生挤进了那两个散发着恶臭的泔水桶之间的狭窄缝隙里。粗糙冰冷的木板硌着身体,
浓烈的酸腐味几乎令人窒息。车夫站起身,啐了一口唾沫,吆喝了一声,
鞭子抽在拉车的老马身上。吱吱呀呀。破旧的板车开始摇晃着前行,
颠簸在坑洼不平的石板路上。每一次颠簸,都让我虚弱的身体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身下似乎又有温热的液体渗出。恶臭无孔不入,熏得人意识模糊。但我死死咬着下唇,
直到尝到血腥味。疼痛让我保持着一丝清醒。马车穿过寂静的街道,驶向城门的方向。
我蜷缩在令人窒息的恶臭和黑暗中,听着车轮碾压路面的单调声响,
感受着身体被颠簸带来的剧痛。揽月阁的冰冷,沈清砚绝情的脸,那碗漆黑的药,
身下漫开的血红……一幕幕在脑海中疯狂闪回。恨意,如同这深秋的寒夜,冰冷刺骨,
无边无际。沈清砚,你赐予我的地狱,我走出来了。从今往后,顾墨染已死。活下来的,
只有恨。破车在官道上吱呀摇晃了不知多久,久到我几乎要在恶臭和颠簸中昏厥过去。
身下的剧痛一阵紧似一阵,冷汗浸透了里衣,又被寒意冻得冰冷。终于,
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车子停了下来。“到了!赶紧滚下来!”车夫粗嘎的声音响起,
带着浓重的不耐烦。我和春桃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那个令人作呕的缝隙里爬出来,
滚落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新鲜的、带着泥土和草木气息的冰冷空气猛地灌入鼻腔,
驱散了部分恶臭,却也让我剧烈地呛咳起来。眼前是一座破败的土地庙,
黑黢黢的轮廓在熹微的晨光中若隐若现,透着一股荒凉。庙门口,
果然站着一个穿着灰布短褂、身形干瘦的男人。他面无表情地扫了我们一眼,
眼神像在打量两件货物,然后对车夫点了点头。车夫也不废话,鞭子一甩,
拉着那辆臭气熏天的破车,很快消失在薄雾弥漫的官道上。“跟我来。”干瘦男人声音平板,
转身就往庙里走。我和春桃互相搀扶着,踉跄跟上。土地庙里蛛网密布,神像早已斑驳脱落,
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角落里堆着些干草。男人指了指那堆干草:“天亮了,城门开了,
你们自己想办法走。记住张婆子的话,管好自己的嘴。”说完,他竟也转身离开了破庙,
很快不见了踪影。偌大的破庙里,只剩下我和春桃,还有满室的荒凉和寂静。
我们真的……逃出来了?巨大的不真实感笼罩着我们。春桃一**瘫坐在干草堆上,
大口喘着气,脸上又是泪又是笑:“夫人…我们…我们出来了!真的出来了!
”我也脱力地靠坐在冰冷的墙壁上,身体疲惫到了极点,心却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空落落的,
又沉甸甸的。离开了那座囚笼,可前路茫茫,身无分文,病弱不堪,又能去哪里?“春桃,
”我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以后…别叫我夫人了。”春桃一愣,不解地看着我。
我望着破庙外渐渐泛白的天光,眼神空洞而冰冷:“顾墨染已经死了。
死在平宣王府的冷宫里。死在那碗堕胎药下。”我顿了顿,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从今往后,我只是……阿丑。”“阿丑?
”春桃喃喃重复,眼圈又红了。“对,阿丑。”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
“命贱,人丑,就该是这个名字。”改名,是斩断过去的第一步。天大亮了。
我们互相搀扶着走出破庙。十里坡是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
只有一条孤零零的官道延伸向未知的远方。饥饿和寒冷再次袭来。身体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小腹的抽痛一直没有停歇,下身的湿热感也未曾消失。走了不知多久,
官道上渐渐有了行人。大多是赶路的商贩或者附近的农人。
他们看到我们两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散发着隐约异味的女子,
都投来或好奇、或鄙夷、或警惕的目光。那种目光,比王府里的冷眼更让人难堪。
像是被剥光了衣服扔在闹市。“姑娘…行行好…给口吃的吧…”春桃终于忍不住,
对着一个推着独轮车、看起来面善的老农,怯生生地开口哀求。老农看了我们一眼,
叹了口气,从车上的布口袋里摸索出半个硬邦邦的、沾着泥土的杂粮窝头,递了过来:“唉,
可怜见的…拿着吧。”“谢谢!谢谢老丈!”春桃千恩万谢地接过来,小心翼翼地掰开,
把稍大的一块递给我。我接过那冰冷的、粗糙得硌手的窝头,放进嘴里,用尽力气咀嚼着。
干硬的碎屑刮着喉咙,难以下咽。但我强迫自己吞下去。活下去,才有资格谈其他。
靠着乞讨,靠着在路边挖些能吃的野菜根,我们沿着官道,漫无目的地流浪。白天赶路,
夜里就找个背风的草垛或者破庙栖身。风餐露宿,饥寒交迫。我的身体越来越差。
小产后的虚弱加上路途的艰辛,风寒入体,开始发起低烧,咳嗽不止。身下的出血断断续续,
时好时坏。我知道,这样下去,撑不了多久。春桃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她试过去找镇上的医馆,可我们身无分文,连门都进不去。她甚至想过去大户人家卖身为奴,
可人家一看我病恹恹的样子,立刻就把我们轰了出来。绝望,如同跗骨之蛆,
再一次悄然蔓延。就在我们几乎要倒在路边,成为两具无人问津的枯骨时,
命运似乎终于对我们露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残忍的怜悯。
那是在一个叫“清水镇”的小地方。我们饿得头昏眼花,
蜷缩在一家看起来颇为气派的酒楼后巷的垃圾堆旁,希望能找到一点残羹剩饭。
一个穿着绸缎长衫、管事模样的中年男人正叉着腰,
对着几个瑟瑟发抖的帮厨破口大骂:“一群废物!连个像样的点心都做不出来!养你们何用!
今天要是再找不到能顶上李娘子的人,耽误了主家的大事,你们全都给我卷铺盖滚蛋!
”帮厨们低着头,大气不敢出。“点心…我会做…”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
管事和帮厨们都愕然地看向声音来源——缩在垃圾堆旁,脸色苍白如鬼的我。春桃吓了一跳,
赶紧扯我的袖子。管事上下打量着我,眉头拧成了疙瘩,眼神里满是嫌恶:“你?
就你这副鬼样子?你会做什么点心?别是来混吃混喝的吧?”我扶着冰冷的墙壁,
艰难地站起身,迎着他审视的目光。虽然虚弱,但眼神却异常平静:“芙蓉糕,
桂花糖蒸新栗粉糕,杏仁酪,玫瑰酥…都会。若不信,可借厨房一用。若做得不好,
任凭处置。”我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这些都是顾家还在时,
府上厨娘最拿手的点心,我幼时贪嘴,常常在厨房偷看,竟也记下了七八分。
管事狐疑地看着我,又看了看天色,大概是实在找不到人,死马当活马医,
不耐烦地挥挥手:“行!就给你一次机会!要是敢耍花样,仔细你的皮!阿福,
带她去后面小厨房!给她弄点面粉和材料!快点!”叫阿福的小帮厨连忙应声,
带着我和春桃绕到了酒楼后面一个更小、更简陋的厨房。材料有限,
只有一些普通的面粉、糖、一点猪油、几个鸡蛋,还有一小罐不知放了多久的干桂花。
我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身体的眩晕和不适。洗干净手,挽起破烂的袖子。
和面、揉捏、醒发、熬糖浆…每一个动作都因为虚弱而微微颤抖,但步骤却异常清晰流畅。
仿佛那些深藏在记忆深处的画面,在求生欲的驱使下,重新变得鲜活。春桃在一旁打下手,
紧张地看着我。一个时辰后。几碟算不上多么精致,
但香气扑鼻、色泽诱人的点心摆在了管事面前。芙蓉糕洁白松软,
点缀着干桂花;栗粉糕金黄诱人,散发着糖和栗子的甜香;杏仁酪细腻滑润。
管事拿起一块芙蓉糕,狐疑地咬了一口。咀嚼的动作顿住了。他又拿起一块栗粉糕,
再尝一口杏仁酪。脸上的不耐烦和鄙夷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惊讶。
“嗯…味道…竟然还不错?”他放下点心,重新审视着我,眼神复杂,
“虽然比不上李娘子的精巧,但这份家常的味道…倒也别致。行吧,算你过关了!
”他顿了顿,从怀里摸出几个铜板,丢在灶台上:“喏,工钱。明天一早,准时来上工!
就负责做些简单的点心!记住,只准在后厨待着,别脏了前头的贵客的眼!还有你,
”他指了指春桃,“去帮着洗菜打杂!”我和春桃对视一眼,
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微光。“多谢管事!”我们连忙道谢。
这间叫“醉仙楼”的酒楼,成了我们暂时的避风港。
我和春桃在后厨最不起眼的角落安顿下来。我负责做一些简单的糕点和面食,
春桃则包揽了洗菜、洗碗、打扫等最脏最累的活。工钱微薄得可怜,只够勉强糊口。
后厨的大师傅和其他帮厨对我们这两个“脏兮兮的逃难女”也多有排挤,呼来喝去是常事。
但至少,我们有了一个遮风挡雨、能喝上一口热粥的地方。有了喘息的机会。我拼命地干活。
手上的冻疮裂开又愈合,被热水烫出泡也一声不吭。身体依旧虚弱,时常咳嗽,低烧反复。
但我咬着牙,把所有的痛苦都咽下去。空闲时,就努力回忆顾家厨娘的手艺,尝试着改良,
让那些粗糙的材料能散发出更诱人的香气。渐渐地,我做的几样简单点心,
竟也得了些食客的喜欢。尤其是那碗用料简单却爽滑开胃的酸汤面片,
和那几样朴拙却香气浓郁的点心,成了酒楼里一些熟客常点的“隐藏菜单”。
管事对我的脸色也好了些,偶尔还会多给一两个铜板。日子,似乎终于从无边的黑暗里,
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名为“安稳”的光。然而,平静的水面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那天午后,我正在灶台边费力地和着一大盆面。天气转冷,手上的冻疮又犯了,红肿刺痛。
忽然,后厨的门帘被猛地掀开,一股寒气涌了进来。
一个衣着光鲜、趾高气扬的丫鬟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小厮。她环视了一圈,
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谁是做酸汤面片和芙蓉糕的厨娘?
”丫鬟的声音尖利。管事连忙哈着腰迎上去:“哎哟,是柳姨娘身边的翠莺姑娘!
您怎么亲自来了?是我,是我这后厨的…”“少废话!”叫翠莺的丫鬟不耐烦地打断他,
手指直接指向我,“就是她吧?看着就一股穷酸气。行了,收拾收拾,跟我们走一趟。
”我一怔。管事也愣住了:“翠莺姑娘,这…这是何意啊?
”“我们姨娘今儿想吃点清淡开胃的,听说你们这儿的酸汤面片和几样点心做得尚可入口。
”翠莺斜睨着我,“府里的大师傅请了假,姨娘点名要她过去伺候几天。怎么?
你们醉仙楼还想扣着人不放?”柳姨娘?我的心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我。
在清水镇,能被尊称为“柳姨娘”,又如此跋扈的……只可能是镇上最大的富户,
苏员外府上的那位宠妾!“不敢不敢!”管事连忙摆手,脸上堆满谄媚的笑,
“能被柳姨娘看中,是她的福气!阿丑,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收拾收拾,跟翠莺姑娘去!
好好伺候姨娘!要是惹恼了贵人,仔细你的皮!”翠莺轻哼一声,催促道:“动作麻利点!
别让姨娘久等!”春桃担忧地看着我,小脸煞白。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翻涌的不安。
该来的,躲不掉。我默默解下油腻的围裙,用冷水洗了把脸,理了理散乱的头发。
没有东西可收拾。“走吧。”我对翠莺说,声音平静无波。苏府的后门,
比醉仙楼气派十倍不止。跟着翠莺穿过几重院落,假山流水,雕梁画栋,处处透着富足。
最终,来到一处精致的小院,院中几株红梅开得正好,暗香浮动。正房的门开着,
里面传来女子娇媚的笑声和软语。翠莺示意我在门外等着,自己进去通禀。“姨娘,
人带来了。”翠莺的声音带着讨好。“哦?带进来我瞧瞧。”一个慵懒娇媚的女声响起。
我低着头,走进温暖如春、熏香扑鼻的屋子。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踩上去软绵绵的。
上首的软榻上,斜倚着一个穿着桃红锦缎袄裙的女子,云鬓高挽,珠翠环绕,面容姣好,
只是眉眼间带着一股刻薄的媚态。正是那位柳姨娘。柳如眉。她的目光像带着钩子,
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带着审视和挑剔。“抬起头来。”她命令道。我缓缓抬起头,
目光低垂,不敢直视。柳如眉看清我的脸,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
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啧,长得倒是一副老实巴交的穷酸样。
听说你做的点心有几分意思?今儿个本姨娘嘴里淡,想吃点新鲜玩意儿。不拘什么,
只要爽口开胃,做得好了,重重有赏。若是做得不好……”她拖长了调子,声音冷了下来,
“可别怪本姨娘不客气。”“是,奴婢尽力。”我低声应道。在丫鬟的带领下,
我来到了苏府的小厨房。这里食材丰富,锅灶齐全。我收敛心神,摒弃杂念。眼下,